正文 第二十一章 都過去了(1 / 3)

一杯溫水,一勺蜂蜜,攪拌均勻。平時都放兩勺,今日隻放一勺,可今日卻覺得十分甜,甜到盡頭又有些苦澀,讓我不由猜想——這瓶蜂蜜是用香精,糖精等各種添加劑勾兌而成的。不過我前幾次喝,為何沒事?

我敞開房間的大窗戶,讓冷風“呼……呼……”地吹進來。我坐在床上,人與被子裹成了一團。懷裏的照片快被我弄皺了,我急忙夾進日記本裏。

今天是大年初三,那些回家過年的旅客又將進入“返程”的高峰,如同動物的遷徙,一年一次。燕子在經過大海的時候,有被大海吞噬的危險;羚羊在經過河流時,有被鱷魚吃掉的危險。動物的遷徙是自然在掌控,它們為了活命,為了繁衍後代,不得不那樣做,明知有死亡的危險也心甘情願鋌而走險。這心甘情願的背後,是對世界,對自然的妥協與服從。人的遷徙是心在掌控,為了思念,為了團圓,由不得自己,明知路途艱辛也願意去走。這願意的背後,是對家人,對子女的牽掛。

客車與卡車相撞,一片慘狀。

血腥的場麵被打上了馬賽克,以免嚇到電視機前的小孩與老人。對於那些已蒙上白布的人而言,回家過年如同一場浩劫。我作為一名觀眾,此刻應感到慶幸嗎?不,那不是慶不慶幸的事情,那是命裏的事。

我關掉了電視機,屋內一下子變得很安靜,一個人突然不知道要做什麼,要想些什麼。衣服上粘了一粒米飯,還是軟軟的。我把這小東西放在拇指與食指間揉捏,讓它變成小時候玩的橡皮泥。這是橡皮泥上掉下來的一點小屑,它在慢慢變黑……

有人敲門,我能猜到是丁香。她翹著嘴巴走進來,一屁股坐下,然後說道:“他生病了。”

“誰生病了?”我問道,但馬上反應過來她說的“他”是誰。然後追問,“你怎麼知道他生病了?”

“我怎麼不知道?”

“哦……那你去看看他呀!”

“我不去。”

“病得重嗎?”

“感冒,發燒。”

“被你凍的。”

“我……”丁香想反駁,但她卻突然沉默了。看到她沉默,我有些輕鬆地笑了。

“走,我陪你去看看他。”

“我說了不去啊……”

“走吧……”丁香嘴上說不去,心裏還是想去的,不然我怎麼會一拉她,她就站起來跟我走了?

曹大叔住院了,可見那天晚上凍得不輕。對於打工的人而言,生病如同一次災難,幾天不幹活掙錢不說,還得花錢。曹大叔躺在那張白床上,從門縫裏可以瞧見。這是一間躺了五個病人的病房,曹大叔在最裏麵靠窗的位置。他就一個人,有需要時該怎麼辦呢?

“小夥子,讓一下。”一位大媽在我身後說話,我沒在意,隻是身體往旁邊挪了挪,和丁香倆麵對著冰冷的牆壁。那位大媽原來就是……她走到床邊,把手中的袋子放下,拿出飯盒。

“啊……你輕點。”丁香的手拉著我的手臂,然後越捏越緊,我吃痛地甩掉她的魔爪,隻是不小心碰到門,把半掩的門推了開來。

“竹林,你怎麼來了?”曹大叔坐起身吃飯,聽到動靜,一下子便瞧見了我。

“我……我是來看你的。等會,我現在有事。”我匆忙地說完話便追了出去,丁香跑得還真快。她跑什麼呀!又沒看見她。她終於在外麵一個池子邊停下,手撐著池邊的欄杆,然後大口大口地喘氣。

“你跑啥呀?”

“……”她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你跑得真快,累死我了。”丁香大概也累了,蹲下身,腳一扭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就那樣坐著,看著池子裏的一潭死水……很久很久。她在想些什麼?我不想去打擾,就這樣靜靜地陪著她,陪著她看太陽慢慢落下,陪著她等月亮慢慢出來……今晚的月亮很亮很亮,隻是夜晚寒氣重。我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對丁香說道:“我們回去吧!”

“我想上去看看他。”

“晚上病房不讓隨便進。”

“誰說的?”她站起身,往樓道跑去……

曾總和尹屾在大年初八的下午從美國回來了,我去機場接的他們。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我把曾總送到了公司,把尹屾送到了曾總的家。

“等一下。”我要走時,尹屾叫住了我。

“還有什麼事嗎?”

“能幫我把我住的地方的東西搬過來嗎?”她問得小心翼翼,一種錯覺讓我覺得她像變了一個人。好像她現在在害怕什麼,害怕那些來之不易的。

“行。”我爽快地答應。

尹屾的家很大。由於她一個人住,東西不多,且屋子很素淨,沒什麼裝飾品,所以很蕭條,沒有溫暖的感覺。女孩子的家,很多都是蕾絲,布娃娃,很少有這樣的。冷風吹進屋子,吹起那鉛灰色的窗簾,好像自己走進了蘅蕪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