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走,我也不能走。”
“為什麼?”
為什麼?為了我不再回到那在城市然而又見不到城市的“集地”;為了我能掙錢讓父親過上好日子;為了有朝一日把一心向往大城市的小芳接過來;為了……或許就是一切。我這麼多的為了,要從何向丁香說起?我無奈地躺下剛有些坐起的身子,苦笑一下。
“你別光站著,坐啊!”我指了指床邊上的一把椅子。
“不坐了,我晚飯還沒吃呢,我要去買點吃的。”
“我……我一天都沒吃呢!”
什麼生物鍾,我現在已經是顛倒黑白了!若以後一直顛三倒四下去,那我的飲食習慣就要改改了!其實一切都簡單——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餓了沒東西吃,忍忍也沒事;困了有事不能睡,熬熬也過了。不餓有東西吃,吃點也無害;不困沒事做,再躺會也舒服。
說是吃晚飯,還不如說是吃夜宵。流動小攤布滿路的兩旁,燒烤味、麻辣燙味、餛飩味……撲鼻而來。
“你想吃什麼?”我問丁香。
“隨便。”
“怎麼女孩子都愛說隨便啊!”
“是嗎?”
“嗯。小芳也喜歡說隨便。”
“小芳?你女朋友?”
“不是。是我未來的媳婦。”
“切……”
“真的。”
“我沒有說你假的。”
“我發現你怎麼突然不討厭我了?前幾天還對我凶巴巴的。”
“你跟我無冤無仇,我又為何要無緣無故討厭你呢?”
“不是。你……”
“好了,不說了,我餓了要吃東西。”
我們選擇吃麻辣燙,其實那東西好吃但特別的髒。在這路邊,人來人往,車來車往,空氣渾濁,塵土飛揚,不管啥東西,都不會幹淨的。
“多吃這種東西,應該會短命一點吧?”我一邊吃,一邊問丁香。
“那你還吃?”
“死就死唄!”
人畏懼死亡,人又不畏懼死亡。畏懼是因為人終有一死,然而無人知死時的那種感受。人又不畏懼死亡,因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哪怕活到100歲,也覺得明天一直在。
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了才知道是那愛笑的姑娘。她問我曾總今天是否有去公司上班,我說不知道。她問我曾總今晚有何安排,我說不知道。她問我白總的身體怎麼樣了,我仍舊說不知道。她有些無語,忍著笑問我在幹嗎,我說吃飯。接著補充——我睡了一天,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才出來吃東西。我問她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碼的,她笑而不答,隻是說我笨。
掛了電話,我打給了曾總,但是關機。丁香說:“你其實不用這樣,你隻要時刻拿著手機等待曾總的命令就好。如果他不聯係你,說明用不著你,你也無需那麼積極。”丁香說得有理,聽她這麼一說,我就像蒼蠅有了兩個頭,一下子快活得思緒亂飛亂撞。
麻辣燙很辣,丁香吃得麵紅耳赤,鼻尖冒汗。她用紙巾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結果右邊的假睫毛掉了下來,掉進了碗裏,像一條黑色的毛毛蟲。她自己還不知道這事,直到拿起叉子準備再吃時,才嚇了一跳。
接下來的幾天,曾總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因此,夜也開始沉默了!
沉默的不僅是夜,還有那冰冷的天。秋已去,冬便開始往人們的骨子裏涼。窗外高挺的樹木,骨子一涼,葉兒、細枝便全部掉落,如同一隻雞,開水裏一泡,身上的毛輕輕一拔就掉。超負荷的涼與燙,都將使事物發生本質性的改變,變得輕而易舉,或變得難如登山。
下雨了,雨滴打在枯枝敗葉上的聲音可真響,那種響似乎穿進了人們的胸膛,去撕裂身體內部的什麼,也使我不斷地打寒戰。
我想寫封信,可我不知道要寫什麼。我在外麵的生活就這樣,可該如何像放電影般地展現在父親和小芳的麵前呢?文字有時候是那麼的局限,很難去詮釋你想要表達的那些心理。出門在外,關心我的人其實隻想知道我健康,我平安而已。可我總不能隻寫四個字,起碼得閑聊一會。小芳收到我的信後會怎樣?她和父親不會從此以後一直苦苦等信吧?思來想去,我把紙頭捏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這幾天閑來無事,心空頭疼。城市是那樣的沒有包容性,不肯多體諒我一下。城市是那樣的嚴肅,嚴肅得使我見了它便不寒而栗。城市又是那樣地具有吸引力,它恰到好處地掌握世人內心或多或少的欲望,然後不容反抗地進行蹂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