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門(3 / 3)

值班旗官站在城門樓上,以旗語打出信號,示意來勢洶洶的騎兵的減速緩行,並通報身份。

來騎似乎看到城門守軍如臨大敵的舉動,速度漸緩,緩緩馳至僅距關卡十丈左右地方勒馬停下,當前一騎手擎繡有“遼東上官”字樣的黑底黃紋的軍旗超出隊伍,厲聲嗬斥道:

“第八軍團統製兼遼東觀察使上官弘烈大人奉詔回京,爾等為何阻攔?”

元涵絲毫不為所動,鷹目冰冷,硬邦邦的頂道:

“兵部公告、九城兵馬司有令,凡邊將回京者,須檢驗兵部通關令牌。”

馬隊一時微微騷動,不一會,馬隊中緩緩騎出一名軍官甲束的青年左手按韁,右手高舉一塊天藍色腰牌,高聲答話:

“兵部的通行令牌在此,請驗收!”

元涵紋絲不動,雙目死死盯著來騎,眼中精光一閃即逝,麵無表情,僅揮揮手,在旁的邯嘉會意的點點頭,翻過木柵,上前接過腰牌,帶回呈至元涵手中。

元涵隨意掃了手中的令牌,掂了掂:

“確是兵部通行令牌。”

顏色頓緩,喝令道:“撤卡!”

自己將頭盔解下,遞到邯嘉手中,抬頭向來騎古怪一笑。

來騎微微一怔,旋即臉上飛出一抹笑容。

見拒馬、木柵被拆得差不多了,元涵快步走上前去,將腰牌雙手奉還來騎,之後麵向落後幾個馬身的馬隊肅然直立,右拳橫胸行軍禮敬道:

“下官定國門值班標領元涵參見將軍大人,職責所在,失禮之處尚望海涵。”

被隨行親兵護衛環衛在中間的穿著緋紅將官袍胄的中年男子眼含笑意,左手輕揚馬鞭作為應答,雙腿微夾馬腹,向城門行去,扈從騎兵紛紛趕上,隻有原先出列答話的年青騎士故意緩下來,落在最後,元涵快步搶上,左手向騎士揮去,騎士伸掌一迎,兩隻大手在空中牢牢握在一起,四目交會,同時會心一笑。

騎士低聲道:“靈鈞,今晚申時,你住哪兒?”

“校舍丙申院七號房,”見騎士微微愣住,元涵國字形的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遲些再說,快走吧!”

騎士抬頭一看,前隊眾人已馳出深達五丈的城門洞,急忙揮手致意,一催戰馬,急趕前方的同伴。

當他趕上大隊之時,一行人已按轡緩行在天乾大道上。

作為帝都交通的主動脈,大道全是以青灰色的堅石鋪底,上墊三寸黃土夯實。大道分車道、步道,車道寬三丈六尺,可供六輛馬車並行不悖,道上車馬絡繹不絕;步道分列車道兩側,各寬九尺,其上行人摩肩接踵。街道中間車水馬龍,兩側商鋪林立,行人如織,叫賣喧笑聲沸反盈天,端是熱鬧非凡。

上官弘烈的隨從親兵大多出身於偏遠地區的普通人家,從戰火紛飛的苦寒北疆乍來這天下最為繁華的帝都,左顧右看,什麼都覺得新鮮,雖然軍人本能還使他們緊緊跟住將軍,但十分心思中的九成都飛到身旁的十丈軟紅之中。

上官弘烈看著身邊這群親兵不覺莞爾。除去幾名隨自己征戰多年的老侍從,眼前的這群親兵多是自己去年新任遼東觀察使任上新招的,年歲不過二十出頭,從軍多不足十年,跟在自己身邊時間雖不長,但邊關血戰,多少次在鬼門關前提著自己的腦袋和敵人搏命,出生入死,從無畏懼,端的是大好兒郎,此刻卻個個目瞪口呆,一臉癡傻的模樣,如果不是從軍,他們此刻可能就是身邊街頭那一個個開心歡笑的普通年輕人中的一員。不禁心中暗歎,邊關將士拋頭灑血,所守護的,就是這片普通的幸福吧!

回頭看了看,隨從中僅親兵主騎顧玄直和那幾個老親兵神色自如,尤其是顧玄直,他雖也在細細打量帝都風光,但眼中所蘊的並不是同伴們的驚歎、豔羨,而是一種懷念,及一絲絲的感傷。

“子攸!”

聽見主將呼喚自己的字,剛剛趕上大隊的顧玄直從懷舊感傷的情懷之中回過神來,拍馬趕上,稍稍落後半個馬頭,躬身低首。“大人,有何吩咐?”

“沒什麼,稍稍聊聊罷了,你是帝都人吧?”

“是,屬下是京畿扶風郡人氏,六歲時雙親病逝,自幼寄養在城中叔父家,後來叔父遷往外郡,屬下就寄宿在京都講武堂幼校。”

顧玄直抬頭看了看將軍,不知將軍為何會問起自己籍貫,回答顯得頗為拘謹。

“剛才那個城門衛是你的朋友吧?”

上官弘烈心中惜惋,這個顧玄直,戰場之上英勇無匹,,和軍中袍澤相處甚歡,但在長官麵前卻沉默寡言,即使升為自己貼身親衛的騎隊長,對自己也是小心客氣,不越雷池半步,絲毫沒有同齡戰士的活躍開朗,令自己也不好主動了解他。說來好笑,自己下屬百多名將校之中,就屬自己身邊這個貼身隨侍的主騎與自己最為陌生。

“大人恕罪!”顧玄直嚇得在馬上伏下身去,“城門衛隻是小心職守,屬下與他是舊時好友,敢以性命擔保他絕非故意阻礙大人!”原先從遼東駐地一路疾馳向洛京,上官弘烈為減少招搖,一行微服疾馳,所經州郡關卡,曾有一些兵痞無賴、貪官汙吏巧立名目剝削敲詐過往商旅,波及上官一行,上官弘烈被迫亮出身份,並對失職地方薄加懲戒。此舉觸怒了地方部分官吏的利益,依仗朝中有人,勢力雄厚,絲毫不將區區三品統製放在眼中,對上官弘烈一行橫加刁難、借故報複,一向脾氣溫和的上官弘烈勃然大怒,幾欲當場拔劍,親兵拚死勸阻強架之下才將上官弘烈攔住,但上官弘烈也以六百裏加急奏折彈劾地方州郡縱容關屬勒索朝廷命官。奏折雖快馬上書朝廷,但一行人仍要趕路,為免麻煩,隻得不顧路人特異的眼光戎裝出發,方才少寧。此刻上官弘烈提及元涵,顧玄直怕其認為元涵也是故意為難,急忙為好友辨剖求情。

“你想哪兒了?”

上官弘烈聞言不禁啼笑皆非,顧玄直的顧慮他一清二楚,可顧玄直跟隨自己也已一年多了,還不了解自己是否那種是非不分、心胸狹窄的人麼?

“本座隻是覺得他是個人才,你又和他結掌私談,似乎很熟稔,才向你詢問一下,本座好歹也統兵征戰二十多年,恪盡職守與蓄意刁難總還分得清,且進出京城百多次,尚是第一次見識如此嚴正的城防關卡,當真不凡。”

會錯意的顧玄直頓覺麵紅耳赤,訕訕一笑,暗叫慚愧,原來自己的舉動大人一清二楚。心情卻輕鬆許多,挺直脊背,回答將軍適才的問題:

“適才的城門衛元涵是屬下在京都步兵講武堂時的同窗好友,熙德三十四年畢業後,末將分到冀州從軍,他則分至並州。前年據說隨王鎮惡將軍出征塞外,大軍兵敗之後就音訊全無,末將一直以為他已經……”

後麵的話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幾字更低不可聞,也不知顧玄直說了沒有,但上官弘烈卻盡知顧玄直話語未盡之言,不禁心中亦為之一黯。

忽然周圍喧鬧之聲為之一寂,原來一行十多騎已沿天乾大道穿過內城北門英武門,進入內城。

帝都設計規劃,將城池由內至外分為四重,功能各不相同,外城為坊市之區,平民生活和商業活動主要集中於此;內城則是中央官署和達官貴人、皇族重戚的府邸居所聚集之處。上官弘烈到帝都所要報到的兵部和樞密院也坐落在內城中左右官署區內;宮城以三大殿為主體,是龍帝攜百官處理朝政的處所,百官無詔不得擅入;皇城則是龍帝及後宮妃嬪龍棲鳳息的龐大宮殿群,更是禁地中的禁地。

整理精神,上官弘烈寬言安慰顧玄直:

“別想太多,老友重逢是好事,你們有沒有約定在哪裏相聚?”

“今晚申時,在他的住所,大人……”

“放心吧,我給你假!”哈哈大笑,上官弘烈驀的振臂高呼:“兒郎們,現在是巳牌初分,我等先去兵部、樞密院投遞公文,中午本座請大夥兒去我府上洗塵接風,晚上放假,我領你們逛京都夜景、耍子去!”

眾親兵聞言頓時歡呼雀躍。

暢然大笑中,上官弘烈一催馬腹,箭一般帶頭衝出:“走!”

親兵們歡呼怪叫著簇擁主將呼嘯而去。

顧玄直微微一愣,感染了袍澤間的歡樂氣氛,心頭一熱,怪叫一聲,也催馬趕了上去。

此時,蒼空,雲和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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