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嶽閉上了眼睛，慢慢地把手從林琳的手中抽回來。這個動作用盡了他的全部力量。每一秒的接觸，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楚嶽眷戀地感受著她肌膚的觸感，想把這感覺深深地刻入記憶，永不忘記。
隨著楚嶽的動作，林琳的臉色變了，她驚惶地地看著楚嶽：“親愛的，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她想拉住楚嶽，可他躲開了。
楚嶽看著林琳梨花帶雨的麵孔，壓抑著心裏的複雜情緒：“琳，我幫你爸是因為你，但這不代表他沒有罪。”說完，楚嶽起身就走。林琳在他背後大喊，“楚嶽，你站住！”而楚嶽沒有回頭，大步走進了雨中。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從慢到快，進而猛地拉起，刺入長空。候機樓大廳裏，楚嶽默默地站在幕牆旁，看著銀色的機身在陽光中漸漸消失。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舍友王平的電話。電話裏，王平告訴他，院團委的陳胖子正在找他，讓他快點回學校。
回到學校後，楚嶽來到校團委辦公室。陳胖子人如其名，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圓乎乎的臉上都是油膩和汗漬，即使在空調房裏也熱得大汗淋漓。陳胖子見他來了，一邊拿毛巾擦汗一邊嘮叨：“小楚我可找了你兩天了，你總算來了……喏，這個。”說著，遞給楚嶽一張薄薄的A4紙。
楚嶽接過來，看到抬頭印著幾個大字：“繳費通知書”。
陳胖子仔細地觀察著楚嶽的表情，似乎也在仔細斟酌著自己的措辭：“那個，楚同學，我知道你家裏的情況，但是你已經賒欠了上個學期的學費，這個學期也快結束了，所以……畢竟，這是學校的規定。財務處那邊，那邊催了好幾次了。”他舔了舔嘴唇，“不過你別擔心，你慢慢地想辦法，財務處那邊我去說。”
楚嶽動作有些僵硬地把通知書折疊收好，向陳胖子低聲說道：“老師費心了，我會盡快補上學費的。”
陳胖子卻似乎還沒說完，他繞過辦公桌走出來，拍著楚嶽的肩膀：“小楚，別著急，這事兒也急不來。生活上有困難就來找我，畢竟我是你的生活老師。”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壓低聲音道，“如果是感情方麵的問題，也可以來問我。”
不知道為什麼，平日逗樂的語句在此刻卻尖銳如針，刺得楚嶽微微一縮。他飛快地拉上書包拉鏈，趁陳胖子喘氣的當口向他道了謝，朝辦公室裏其他老師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目送楚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陳亞夫歎了口氣。
楚嶽家裏的情況他了解，母親早逝，父親臥病在床，可以說是真正的赤貧家庭。可偏生楚嶽的性格很倔強，不願意領取學校的貧困生補助——理由是每一年的貧困生名單都要進行公示。
為了賺錢，楚嶽利用課餘時間到處跑，扛包、酒保、送水、搬家都做過，陳胖子和其他老師都清楚，也很佩服這個年輕人。
可是這些錢大多被楚嶽寄回了家，花在了病重的父親身上，自己留下的僅夠基本生活。大二的時候，楚嶽又因為在酒吧兼職時與人打架，領了學校的處分，失去了銀行的助學貸款資格。
作為老師，陳亞夫是真心想幫這個成績優秀的年輕人。可是楚嶽的成長經曆又不得不讓他小心行事，害怕刺激到他的自尊心。陳亞夫讀書時，家裏也很貧困，所以他很理解楚嶽。對於楚嶽這種年輕人，自尊心可能是他僅有的寶貴財富。
在南方省份，西落的暮陽亦刺眼。陽光斜斜地洞穿了層疊的枝葉，讓剛走出辦公樓的楚嶽眯起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裏的舊書包。
今天終於要結束了。楚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