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嶽費力地把頭從泥塵中抬起來，灼熱的空氣一下子湧入呼吸道，粘稠的膠質煙霧刺激著喉嚨，他劇烈地咳嗽著。耳朵裏的鳴叫弱了一些，可還是嗡嗡地撞擊著腦仁兒，脈搏的每一下跳動都帶來劇烈的疼痛。
他晃了晃腦袋，艱難地呼吸著，把鼻腔裏的塵土噴了出去，翻身坐起來靠著坑道壁。這段坑道唯一的一盞應急燈也滅了，現在坑道裏一片漆黑，唯有遠處轉角透出一點微光。
楚嶽用力睜大眼睛，在周圍的地上摸索著，他記得昏迷前槍就在自己的手邊上。他想睜大眼睛，可是右眼似乎腫了起來，隻能微微睜開一條縫。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額頭上流下，楚嶽伸手抹了一把，聞了聞，是血。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劃了一道口子，能摸得到肌肉外翻，抽搐地陣痛著。熱乎乎的血不斷湧出，結成的血痂糊住了右眼。腦子裏仿佛有一注水銀在潺潺流動，稍稍晃動便會天旋地轉。
他盲目地伸出雙手，不畏懼那些尖銳的碎片，此刻楚嶽最想要的就是自己那把八一杠。終於摸到了槍，可是槍管已經被坑道中掉下的碎石砸癟。他失望地把槍丟到了一邊，靠在坑道的牆壁上，摸索著檢查身上的口袋。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耳鳴減弱了許多，已經可以聽到其他的聲音。坑道外持續不斷的低沉轟鳴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約約地爆炸聲。楚嶽知道，那是因為鬼子的齊射增程火箭炮炮擊已經結束，開始用重迫逐一清除我軍在轟炸中幸存下來的工事。
戰鬥背心的口袋裏還剩下兩個八一杠的彈匣，所以楚嶽琢磨著到上一層坑道找找犧牲戰友的武器。手雷在前天就已經用光了，隻剩下脖子上的光榮彈。本來，楚嶽還有一把匕首，是之前一個被他抬下去的老兵送給他的。戰鬥開始前，楚嶽把刀插在大腿上的刀鞘裏。楚嶽努力回想著匕首的去向，最後隱約想起，是在某一次和摸進坑道的鬼子遭遇時，被自己留在了那個捅死班長的鬼子眼窩裏。
楚嶽忍受著惡心和一陣陣的頭疼，摸出急救包裏的紗布把傷口裹好，從地上撿起一根鋼筋，在手裏掂了掂，開始向著遠處微亮的坑道口走去。腦震蕩帶來的不適讓他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息，卻也讓楚嶽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從弱變強的光線。
楚嶽藏身的坑道，是這個高地上三層坑道係統中第二層的一條右側支道，從主坑道的末尾斜斜延伸出去，沿著高地右側的山勢曲線，向著敵人的方向畫了個弧形。因此，楚嶽此時是在走上坡——一條兩旁躺滿了犧牲戰友的上坡。
楚嶽默默地走著，路過認識的麵孔時忍不住多看幾眼。他們大多是三天前戰鬥剛開始時犧牲的。那時候戰友們還會把遺體拖下來，安置在坑道裏，想等到敵人撤退後運下去。後來，沒人再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了。
靠近轉角的地方，楚嶽停下了腳步。一具屍體歪斜地靠在一堆落下的碎石上，灰白的臉上落了薄薄的一層塵土。楚嶽默默地站著，看著這個才認識不到一星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