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人在二層,正背對著上來的階梯,踮起腳尖在書架上摸索著什麼。
高高的官帽斜著要掉不掉,險之又險地被一隻耳朵勾住繩子,
白玉製成的笏板隨意地丟在腳邊,斜眼一瞟,謔,竟是一個字兒也沒見著。
真是個有趣的老頭。
徐承一時沒有打擾他,隻是看著他站在一格對他來說既“觸手可及”又“難以企及”的書架底下,攢勁摸著裏頭一本書,
將將能夠到封皮底部,卻怎麼努力也抽不出來。
說真的,
有點好笑。
半晌,看人臉都憋漲了,紫紅紫紅的像塊新鮮的大豬肝,
這才終於是收起饒有趣味的模樣,不再靜靜待在一旁看他熱鬧,
舉步來到近前,伸手將那本書取了下來,拍拍上頭的灰,遞給這矮胖矮胖的小老頭。
老頭一時有些驚訝,捋著下巴那稀稀拉拉沒剩幾根的胡須,上下打量了徐承一番,
倏地眼睛一亮,胖乎乎的臉上,肥肉滑稽地擠作一團,
隻見他笑嘻嘻道:
“老朽認得你,你是新來京城的那個小將軍…哦不對,現在是王爺了,”
說著,扶正官帽,裝模作樣行了個禮,馬上又踮起腳來拍了拍徐承的肩膀:
“年少有為啊,年少有為!”
見他竟能這麼快地認出自己,
徐承起初有那麼一瞬間的疑惑,接著又立馬釋然,不禁無奈扶額,
身為皇帝麵前的“大紅人”,近來整個京城,他可是妥妥地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那日大典,普通民眾可能還些許看不清楚他的樣貌,可台上的王公貴胄、簪纓大族們,可都上上下下將他瞧了個遍,
那些目光,一想到就渾身不自在。
掛上略顯僵硬的微笑,
徐承拱手回了個揖,道:
“前輩不必客氣,無非虛名而已,”
“且恕晚輩眼拙,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見此人談吐裝束,品階必然不低,特別是這種笑麵虎,在官場上是最為危險難纏的一類,
還是少擺王爺架子,謹慎些為好。
想著,對麵老頭哈哈一笑,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樣,隻聽他又道:
“小王爺莫要自謙,”
“老夫講的可是實話,豊朝古今以來頭一回封外姓子弟以親王之位,優秀嘛,還不許人誇了?”
輕咳兩聲,隨後自我介紹道:
“老朽姓王,單名一個猷字,”
“官拜……左相。”
哦,原來是左相啊……
等等,左相…有點耳熟怎麼……
左……左相?!
不就是老皇帝說年紀大了不好操持春闈那個嗎?!
麵前這油光滿麵精神矍鑠的小老頭,哪點挨得上老皇帝口中那老態龍鍾的樣子?
哈,哈哈,幽默。
“怎麼,”
見徐承無語,王相不解問道:
“有何不妥?”
徐承聞言連連擺手:
“沒沒沒,沒什麼,王相莫見怪,”
轉頭悄悄撇了撇嘴,輕聲自語道:
“來的路上踩到狐狸糞罷了。”
“什麼什麼?狐狸?京都有狐狸?”
王相驚奇。
“沒,您聽錯了,聽錯了!”
徐承暴汗。
順風耳啊這老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