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平定中行氏、範氏以來,晉國的國勢又迅速恢複過來。趙鞅對內改革,富國強兵,對外重振晉國霸業,南征北討,芸香來裏名流要人圍繞天下局勢也是論戰不休。
名流要人聚集的論戰堂原本設有一百張綠玉長案,一人一案,當坐百人。尋常時日,這是綽綽有餘的。大多數時間裏,名流士吏們總是三三五五地聚坐在各種名目的雅室密室裏盡興飲談。縱是大事,也不是人人都認為大的,所以論戰堂很少有人滿為患的時候。近日卻是異乎尋常,雅室密室茶室棋室反倒是疏疏落落,連那些酷愛豪賭的富商大賈們常呆的采室也是空空蕩蕩的。顯然,到芸香來的客人們都聚集到了論戰堂這裏。雖則如此,芸香來還是原來的那樣井然有序,侍女們輕悄悄地抬來了短案,又將平日裏擺成馬蹄形且有疏落間隔的長案前移接緊,在空闊的地氈上擺成一個中空很小的環形,外圍又將短案擺成兩層環形座位,唯在四角留出侍女上酒上菜的小道。如此一來,錯落有致,堪堪可容三百人左右。這裏沒有等級的規定,先來者都坐在中央一層長案前,後來者則都在外圍短案前就坐。滿座錦繡華麗,銅鼎玉盤酒香四溢,侍女光彩奪目,當真是滿室生輝。天下名士大商口碑相傳:“不到芸香來,不知錢袋見識小矣!”說的就是這種豪華奢靡的氛圍下,貧寒士子也會傾囊揮霍的誘人之處,在這種大辯論的論戰堂上,連最有名的名士也會有被人辯倒的時候。
進入芸香來大廳,立即就有三名侍女迎上前來,輕柔地幫我們解下鬥篷,款柔有致地將我們迎往短案前就坐。瞬息之間,又有兩名侍女捧上銅鼎玉爵,向爵中斟滿天下名酒齊國的玉香酒然後款款而去。這時候,論戰堂上正進行著激烈的論戰,徐蘭溪、侯臨海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但是我來這裏卻是為了緬懷過往的事情。思緒萬千,回想起初次來絳都時見到她的情景。那是中行氏、範氏剛剛叛亂之時,我隨祖父智躒來到絳都,因為祖父是正卿,就在絳都主持平叛,而我也隨後跟隨趙鞅出兵平叛。在絳都短短的數天裏遇見了她。那時候的我們都還很小,但她天生麗質,小小年紀就已經長得楚楚動人。還記得她身邊還跟著一位她的大哥,英武不凡。這時候論戰堂下不時地爆出喝彩之聲,我的思緒也被這喝彩之聲拉了回來。
這時,一位穿著紫衣的少年才俊朗聲說道:“方今大爭之時,諸侯以力相並,爭相稱霸,放眼天下,可成霸業者唯秦、晉、齊、楚、吳也。然齊居濱海之地,得鹽利之惠,民好逸而少有危機,善縱談而少戰力,故其兵不及秦、晉、楚、吳之兵。齊桓公之稱霸諸侯非其力遠勝於秦、晉、楚,而是管仲之尊王攘夷之策使然,故桓公、管仲一去,則齊國再難重現桓公之霸業也。現其國內君弱臣強,諸卿相並,其勢在內而不在外,故齊國必困於故地而裹足不前,縱使有變觀其民情民風亦難成其大業。楚自偽號王位以來,拓地萬裏,民風彪悍,故莊王成其霸業也,今雖受困於吳,然君明臣賢,腹地千裏,將士用命,其中興有望。然楚分封過重,難以號令一統,地域過廣,民風不一,難以兼顧,諾敵集優勢之兵力,避實就虛攻其都城,正如吳伯闔閭一般,則楚勢必難以抵禦,故其外者強內實虛也。然其地過廣,民風強悍,若得明君推政革新,亦可霸於諸侯,恐其政難以始終如一,掣肘過多,不及開基之時,疲於應付,步步削弱,亦難再成大業。在觀吳國,破楚滅越,野心勃勃,觀其行必欲霸於諸侯一成其能。然事物過剛則易折,吳國地處東南,民風雖悍,然西有強楚複興,南越雖被其所滅,然其滅其國而不並其地,放虎勾踐歸山,其能不思報亡國之恨嗎。現其上下孫武已去,唯一老城謀國的伍子胥也已經被遺棄,上有剛愎自用,不可一世的君王,下都是短視的奸逆小人,好大喜功曆年征伐,導致民生凋敝,側有猛虎勾踐越國而無視,而必欲伸誌於中原,與齊、晉而爭鋒,先賢言好戰必亡,觀吳國現在雖然強盛無比,吾恐其強也速焉,亡亦速焉,致敵於四方而不知已身處於危境,其能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