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給秦鋒帶路,踩在鋪滿斷柯殘枝的密林裏。
密林外是回家的路。
他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這個女孩。他覺得她很善良,是個好人。
這種朦朧的好感,秦鋒在多年後回想起來,覺得應該是愛情,卻又不像愛。不過在當時,他沒有更多的想法,隻是順著小雪的足跡,走到了矽村的村口。
“順著這條路走,你就可以進城了。”小雪的聲音十分平靜。
“你家在哪裏?你有電話嗎?我以後可以和你一起玩嗎?”秦鋒望著她,十分不舍。
“我家就在村頭的小屋。”
秦鋒點點頭,一邊後退一邊向小雪揮手。女孩的身影漸漸被深邃的夜色掩蓋了,他轉過身,火速朝廣陽市區跑去。在路上,他已經暗下決心,一定會再到矽村來,找這個叫做小雪的女孩。
他認定這一定是老天爺派來保護他的天使。
已經是深夜了。天空黑得絕望,街燈昏得讓人歎息。陽台外的馬路上沒有行人,車也很少。溫寧站在這裏,勞累、憂傷、擔心侵襲著她的身體。
她失聲痛苦。淒厲的嗓音似乎穿透了神不見底的夜空,撕裂了偶爾經過的汽車的嗚鳴。秦光明站在她的身邊,低下頭看著她哭,他不知道怎樣勸慰溫寧。他從她的哭泣中感到了她內心的疼痛。
他跟溫寧一樣,害怕秦鋒一去不返。在秦鋒離家出生的這幾個小時裏,他們圍著市區找了一圈,打遍了所有親戚朋友家的電話都沒打聽到秦鋒的下落。他們隻能回到家裏來等消息,焦慮地並肩站在陽台上,望著被燈光和
霧色籠罩著的大地,手足無措。
“以後不許你再打他了。兒子長大了,這種方法已經管不住他了。”溫寧的聲音在淚水的陪伴下顫抖著。
“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秦光明盡管內心焦急,性格卻依然固執。
“他是你兒子,是你身體裏的血氣!你怎麼和你媽一個脾氣,固執!殘暴!”
“別提我媽,提起那件事情我就恨不得把程文曉那個瘋老太婆掐死!”
“他不會跑到莫躍進家裏去吧?!”
“他敢!更何況他也不認識路。”秦光明想了想,接著說,“他要是真跑到莫躍進家裏去,我就把他的腿打斷。莫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你媽還姓莫呢!”溫寧故意頂撞他。
“不說了,你這女人一點文化都沒有,為人師表的人怎麼說話沒有一點邏輯。”秦光明覺得自己跟溫寧簡直無法溝通。他覺得女人隻會在事實麵前妥協認輸,沒有一點改革精神。他歎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
“我媽是個好人,不許你這麼說她!”秦光明剛坐定,秦鋒忽然出現在門口。
溫寧急忙跑上去抱住秦鋒,淚水一湧而出。
“死孩子,你到哪裏去了?”溫寧憐愛地摸著他的臉,問,“還疼嗎?”
“媽,你肚子還疼嗎?他沒傷到你吧?”秦鋒問。
聽見母子倆的對話,秦光明覺得自己成了多餘的人。既然秦鋒回來了,他也放心地獨自回到臥室裏,躺在床上,一言不發。他不得不認同溫寧的那番話,秦鋒長大了,變得叛逆了。但是,他決不甘心父親的權威就這樣輕
而易舉地被否定掉。秦鋒畢竟還是個孩子,需要約束,否則就會變成社會上的沒出息的小混混。
溫寧端來一盆熱水,為秦鋒擦拭臉上的傷痕。在母親的嗬護下,他不覺得痛。
今天的反抗終於讓他明白父親的權威是可以被挑戰的,他隻是希望從此以後秦光明不再幹涉他參加學校的興趣班。他不再願意聽秦光明嘮叨,如果秦光明故伎重施,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反抗到底。
“你跑哪裏去了?”溫寧問。
“我就在樓下的大鐵門後麵躲著的。”這是秦鋒第一次說謊。
“胡說,我看了鐵門後麵,你沒有在那裏。”
“我怎麼可能讓你把我找到呢?”
溫寧不再問了,她知道秦鋒在撒謊。她不想強迫他,她擔心秦鋒真的一走就會再也不回來了。
溫寧給秦鋒弄了晚飯,端到臥室裏。
吃過飯,洗漱完畢,秦鋒一躺上床就睡著了。在夢裏,他看見了矽村,以及矽村的那個女孩。他懷念這個夜晚,懷念那雙透明的眼睛以及那似笑非笑的神韻。他會永遠堅定不移地相信小雪一定是老天爺派來保護他的,他
生命中的天使。
秦光明來到秦鋒的臥室門口,看著熟睡中的秦鋒,若有所思地靠在門框上,一聲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