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死了嗎?”雨絲打在青陸的眼睛上,使她睜不開雙目,看那老嫗看的恍惚。

“他會回來。”老嫗的聲音在雨聲裏尤其空明,聽在青陸的耳朵裏,好似返虛入渾,“你找到他的身體,給他一個整屍,細心安葬供奉香火,他便會回來。”

老嫗反手握住青陸的手,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溫軟的小手,送她一枚針線繡囊細心叮囑。

“此針上可神飛九天,送達章奏,下可禁製鬼神,破地召魂。”她拍拍青陸的手,湊近了青陸的耳朵,“孩子,去吧。”

青陸慢慢地回了神,攥緊了手中的針線。

眼前哪裏還有那老嫗的身影。

她在雨裏淌行,低下身子去翻找每一具屍體。

血汙染上了她的手,繼而又被大雨衝刷殆盡,她終於在屍海裏尋到了將軍。

他被稱為大贏的武神,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然而死在這裏時,不過二十一歲。

他叫辛長星。

他是萬古的雲霄,而她,不過是一根小羽毛。

打土喇城時,夜裏頭起了營嘯,士兵們互相毆打甚至嗜咬,營將彈壓不住,拿住瑟瑟發抖的她立威,那柄長刀快要落在她腦袋上時,將軍喝止了營將,才讓她死裏逃生。

自小被略賣,一丁點兒溫暖都讓她珍藏。

她將他艱難地背在身上,一步步地將他,帶到牙狼關那間破爛的玄帝廟。

油燈的光零星,她在燈下縫他的傷口,脖頸上、手臂處……不擅長女紅的她,縫的吃力,針腳也難看,湊合著吧,終歸有個全屍。

第二日買了副薄棺,裝殮了將軍,尋了處山明水秀之地下葬,青陸兜裏沒幾個大錢,立不起石碑、供奉不起香燭,隻將那紙錢買了一遝又一遝,順帶燒了個紙美人。

了了這樁事兒,青陸才揣了將軍的牌位,一路往那京城而去——總要把將軍的牌位送至侯府才是。

哪知一路餐風飲露進了京,卻才知曉,辛長星被誣通敵叛國,那武定侯府上下千餘口砍頭的砍頭、充軍的充軍,而朝中重臣除了定國公甘菘仗義直言、據理力爭,其餘人皆耳盲心瞎、三緘其口,最終甘菘被牽連入案,身死牢獄。

青陸自小被略賣,找不著親人,索性拚了一條性命,敲了登聞鼓,為辛長星喊冤。

不過是一根小羽毛,死便死了罷——人間總有正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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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溯,天地輪轉。萬山載月,清輝照沙。

官道由黃沙的盡頭蜿蜒而來,百餘乘快騎像鷹一般掠過,去的方向正是那朔方軍右玉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