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馬的腳程快,一息的功夫已然進了右玉營的大門,營將們列隊相迎,可這一支鮮衣怒馬的隊伍停也不停,風馳電掣地進去了。
在那營地的至高處,錦衣的數名軍士利落下馬,鋪開了牛皮大帳,不過一刻鍾,已然將四四方方的營帳搭建好,再有軍士將桌案、拆了柱子的黃花梨大床、連同裘被陳設一同抬了進去,一切收拾停當,才有軍士去那月影下,恭敬地稱了一聲:“將軍,請。”
月色空明,星輝落在了那人的眼中,聚成了星芒,清冽冷峻,他的側顏像是玉刻的,精致進了肌骨。
長行掀起厚重的帳簾,其間已然布置停當,地衣清雅,將黃沙蓋住,裘被潔淨,鋪設在床榻——這般布置,哪裏還像在苦寒的邊塞?
辛長星麵上星雲不動,由著身旁長隨為他寬衣,一邊聽著長行陳誠的奏報。
“……右玉營連同後勤糧草夥房一共七千六百人,無一人的姓名同此紋樣有關。”
帳中隻燃著一盞地燈,年輕的將軍,在燭影中清寂頹然,等著子時的來臨。
他自重生以來,每逢子時,便會遭受肢體斷裂之痛的啃噬,徹骨的痛使他夜不能寐,需生生忍受長達一個時辰的痛楚。
劇痛令他神智昏昏,不複清明,在那恍恍迷煙中,他常常能見到那個小小的背影。
那背影穿著破破爛爛的戎裝,戴著歪歪扭扭的帽盔,坐在髒汙的泥地裏,懷裏抱著一具屍體,正是辛長星自己。
那背影顫抖著,小心翼翼地,用針線為將軍縫好每一寸肌骨。
這樣的場景太過驚心動魄,便是辛長星自己,都由心底感到驚駭。
可那小小的人兒卻不怕,她拍拍辛長星的頭,小小聲地同他說著話。
“將軍啊,不疼不疼。”她的袖子破破爛爛的,露出了裏頭的一角裏衣,那上麵赫然繡了一彎明月。
他在極致的痛楚中,向著那恍恍雲煙裏的小小身影,發出了靈魂的拷問。
“……窮歸窮,起碼要幹淨,棺木是雜木的我沒意見,但能不能擦擦幹淨?”
“立不起石碑沒問題,那木碑上的字能不能別寫狗爬體?不知道的還以為裏頭埋了一條狗。”
“狗爬體我認了,可否把字寫對稱一些?”
“沒有香火瓜果也便罷了,燒個醜紙人幾個意思?我人雖然死了,審美還在,醜成那樣鬼都害怕。”
“縫傷口我謝謝你,可是針腳亂成那個樣子,一點也不工整,是想侮辱誰?”
第2章 人重生,活物成精?
太陽沉入了黃沙窪,四野的霧就升騰了起來,暮蟬“嘒嘒”而鳴,其間偶爾響起來幾聲厲嘯,那是夜貓子的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