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從官道上急馳而過,拉車的兩匹駿馬矯健剛勁,腳踢重重踩著地上,揚起一片塵土。坐在前轅車夫是位三四十歲中年大漢,身體筆直,雙手牢牢抓著韁繩,眼中寒光不時射向兩側,謹慎地戒備著。路上行人見這輛馬車如此飛揚跋扈,紛紛側身避開。
車內一對年輕男女,相對而坐。女子白紗蒙麵,看不清麵容。而那男子此刻臉色有些發青。
周成從車窗外收回目光,見到這等陣勢,心中一陣發悚。這時他才清楚了解到什麼叫地位與權勢的差距。也開始後悔與花想容同行。他與齊飛數日前便約好一起回鄉,今早磨磨蹭蹭想出諸多理由終於讓齊飛先行一步。
花想容似能了解周成的心情,促狹的笑了笑,道:“怎麼?公子身體不適?”
“無妨。”周成擺擺手,又故作輕鬆的聳聳肩膀,道,“隻不過一路顛簸,稍感酸痛。”
“公子若是方便,便把曲譜寫下,小女子已準備好筆墨。”花想容注意著周成神態,見他不反對,就從包袱中掏出文房四寶。
不是周成不想回答,不過是他此時有些自卑,重新衡量起自己是否真正配的上花想容。周成也非愚鈍之人,花想容邀自己絕非是為曲譜如此簡單,隻不過他一時還想不通關鍵。
周成默默接過筆,靜靜地寫著譜子,不再說話。完成後,花想容細細看了一遍,心中默念數回,擺上古琴,玉指輕輕撥動琴弦。間或有一二音符不準,周成便口述其中錯誤,說到興起,也不再顧及未婚男女之涉妨,手把手教著。
一路行來,車廂內不時傳出幽雅的琴音。周成與花想容皆隻談琴藝,不涉及感情之事,倒是相處融洽。花想容非盛氣淩人之輩,說話大方得體,周成自卑的心思也慢慢收起。
熟撚之後,周成經常用熾熱的目光看著花想容,想讓她親口說出他想要的答案,這時的花想容就垂下眼簾,不言不語,眼中閃過落寞之色。周成暗暗歎息,為不使關係搞破裂,也就不再此事上糾纏下去,兩人話題又回到琴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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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東鄰江浙,西連九華,南倚黃山,北通長江,有文房之鄉的美譽。李白曾多次遊宣城,對城外敬亭山更是推崇,有詩雲: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
端硯、宣紙、徽墨、湖筆同列中國文房四寶之首,其中宣紙與徽墨就產自宣城。宣紙原料以青檀樹為主,經十八道工序,曆時一年方可保其質優。徽墨創自南唐,有拈來輕,嗅來馨磨來清之妙。宣城還有不下於湖筆的宣筆,其中紫毫更是文人所求,白居易讚紫毫詩曰: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飲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為筆,千萬毛中選一毫。
宣城,在杭州西北方,又在蘇州西南,若以直線路程趕回杭州,完全不需經過此處。此地至杭州與蘇州距離相近,周成心中明白,花想容是打算在此與自己分手了,入宣城也不過是給予自己暗示,也同時為送自己一段路程。進城後他就份外珍惜這兩人一起的時間。
周成與花想容雖同車十餘日,感情有也所增進,不過還完全不到親熱程度。花想容對周成,禮貌多於情意,也讚賞有加,看似親近,卻始終有一層屏障阻擋著兩人進一步發展。
找了間客棧安頓後,花想容進入周成房間,在靠窗位子坐下,望著道路兩側漸漸升起的燈火,貝齒輕啟:“多謝公子這些日子對想容指點,想容頓覺這數日琴藝大有漲進。公子明年便入國子監,應準備些上佳文房之物。想容無以為報,願為公子挑選一二以作紀念。”
“果然還是來了。”周成暗歎,雖心中早有準備,卻不想離別來的如此迅疾。“既如此,那就讓小姐破費了。”周成點頭應允。也許此生再難見麵,既是紀念之物,自當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