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女甄宓
冬天還未到消逝的的時候,春意就迫不及待地席卷了洛水,漠視了還未消融的冰雪,搖醒了沉睡的樹木,催她們穿上嫩綠的新衣。
甄宓小心翼翼跳過一塊塊石頭,在看起來是淺淺的洛水中。
她和春風並肩走在圓圓的鵝卵石上,初春的天空分外明淨,隻有她們在洛水間輕盈地掠過,所有人都把他們當作情侶。
春風擁抱了甄宓,給她一個吻。輕若蝶止卻令她窒息。很甜蜜的一個吻。
然而太過敏銳的直覺讓甄宓嚐到了苦澀。
因為甄宓突然覺得自己在水中,在猶寒的洛水裏。
甄宓沒有掙紮,在水裏看著不可見的春風,看著春風無聲地在洛水上微微盤旋,甄宓麵前一縷煙嵐隱隱現現,還有通紅的落日似乎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明淨的洛水似乎不再清澈,緩緩地圍攏過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洛水兩岸人很少,偶爾有幾聲鳥鳴。
甄宓聽見水聲在周圍清唱,是那種潺潺的聲音。幾個旋渦消逝得差不多了,隻有旋渦中間的一些水沫還在堅持,不肯再入輪回。一片水光綻放著今天最後一簇落霞。
洛水忽然冷得有些不能忍受。甄宓才想起,今天立冬。
二、太陽神東君
我真傻,真的。我是單知道人會溺水,沒有想到會是甄宓那樣的絕色女子,沒有想到會是在洛水。
世界上無法解釋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比如說東君為什麼會突然想到要去洛水邊看看,更不可解釋的是竟然遠遠地看見了那一幕而自己居然無能為力!現在回想起來東君後悔得幾乎要眼睛裏冒火,他要是知道今天會出這樣的事他一定會一直守在洛水邊,一直!直到把洛水烤幹!
河伯當然知道今天甄宓溺水的事,因為盛怒的東君怒不可遏地對他大發雷霆,他也戰戰兢兢地稟報了所有的詳情,不過有一部分他絕對不會說,無論何時何地對任何人都絕對不能說,隻能在承受不了壓抑的情況下會對一個陌生人、對一個永遠不會再見的人說。有的事不說出一些會非常難受,就象河伯對甄宓的戀情,假如河伯從來沒有見到甄宓也許不會經曆以往那麼多痛苦的折磨!
“我問你,甄宓一定非常痛苦,滿臉絕望、無助、恐懼的神色然而無法呼救,象其他意外地瀕臨絕境的少女,是不是!?”東君用憎恨的目光瞪著河伯。河伯知道對一個老人而言、尤其是對有十個兒子但沒有女兒的東君而言,甄宓那樣美麗善良的少女之死是無法忍受的,河伯戰戰兢兢想了一下稟報東君,甄宓的神色看上去非常寧靜,隻是似乎有一點點奇怪,似乎想對誰說“咦,我不該死啊?”她最後的感覺是“嗬,死亡原來是這樣靜謐……”
東君的怒色似乎消融了一點:“馮夷!但你是有責任的!不可推卸的責任!”
河伯在東君麵前匍匐下來,戰栗地稟告道:“是。我願意接受任何懲處,並且願意娶甄宓為婦,以補償我的罪孽於萬一……”
三、河伯馮夷
卻說這河伯馮夷看起來是失了職守,悔不該淹死了甄宓,無奈之下便隻好委屈自己娶了甄宓,卻不道他是早經看上了甄宓細細白白的一身肉,恨不得日日夜夜傍在甄宓身側去聞,於是便懷了賊心見天暗地裏跟了甄宓,圖得便是個好下手。
打從曉了人事起,這馮夷便成了個孟浪不學好的子弟,幾星子聰明天份全注進了女子們薄薄的春杉,那年當上水兵,慢慢地也捱到了河伯的職分後,這好些年的前程一路裏流芳遍野,雖是蜂追蝶纏,正經女子卻等閑不得沾身,憑他眼裏看出火來,到底沒他一分半分挨邊的份兒,隻落得個口水流了天下的河道,惹起了一年年的水災,倒適意了水麵上起起落落的魚鷹鷂子,自己反倒不曾聞得一星半點子肉味,隻恨殺了這一路的野花野草。
好不容易熬到淹了甄氏,說動東君封了她洛神,叫鄴城的西門豹吹吹打打的送了花轎來,這河伯馮夷倒寡了心,任甄氏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廝再不動半分的火氣。沒辦法,這天界的神仙雖說見了這花錦一般的世界,沾了些人氣,再守不得素心素口的枯寒,偏生如宮裏的太監,充其量也隻是葷油點燈肥肥眼睛,到後來更耐不得她妖妖嬈嬈的撩撥,雖是壞不了他好不容易千辛萬苦修來的道行,卻也惹得他熬熬煎煎的難受,於是便一個人躲了出去,在河沿上幹看著來來往往過渡的女子身上那肥嫩的物事抵饞。
四、粗漢子後羿
後羿那廝在整理柘木弓。
浸透汗水的束發帶勒住前額,緊緊的腰帶上是厚實的肌肉,肥大的褲管下露出了一雙赤足,怎麼看都不過是下界吳楚間的健兒,然而卻在天神所居的聖殿裏旁若無人地“蹦蹦蹦”拉弓,也許是東君請來彈棉花的師傅吧?
“大人,夫人喚。”從來不著宮娥裝束的素娥依舊是一襲白杉,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轉身,施施然而去。
後羿欲言又止地點點頭。本來他想問問東君的司機羲和走了沒有,羲和送來了東君賞賜的食物,給他們在旅途上吃的。轉而一想嫦娥提起天宮的食物就來氣,曾經不止一次說過寧可吃下界的炸烏鴉也不吃這裏的瓊漿玉液,後羿就很見機地噤聲了。
唉,說來是自己對不起嫦娥。天神的生活,隻限於精神界麵,王母家的七丫頭,還有織女,當年不都愛過自己麼,最後還不是偷渡出境、到了下界,享受夫妻天倫之樂了?神仙眷屬,虛名總是相誤啊……
“聽說你還在和東君的兒子們打鬧?”由於有機會下凡,嫦娥的神色不如往日那樣嚴峻,但後羿還是恭謹地低頭。
“他們,是東君的繼承人,如果你失手……嗯?還有,東君叫你去考察河伯?你啊,一介武夫,隻知道拉弓放箭……”嫦娥搖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是。夫人隨時提點。”後羿說。
可是,維納斯那洋妞,不是戰爭與藝術之神麼?難道嫦娥嫌我沒文化?後羿想。
五、洛神甄宓
據說,人死後,靈魂會沿著她前生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一定會再來洛水,拾取前生遺失的腳印。
洛水就在洛陽女子名莫愁的居所附近吧?莫愁……聽過這個名字,我從此念念不忘。
那次走過洛水是春天,初春的微風,還有西下的落日,暮靄下的嫋嫋炊煙。
我沿著河中間圓圓的鵝卵石塊飄過,輕輕地禦風。風吹皺了水麵,攬起一圈圈漣漪。山路沿洛水而築,河水清澈見底。兩岸間或有隱隱的砧聲,在水麵激起沉悶的徊響,應和著我帶來的風。
連日霪雨,洛水流得有些急了,高高低低過去時,看到有一些石塊,水激上去嘩嘩作響。岸邊茂密肥厚的綠色裏綻開許多花,紅紅白白的格外醒目。還有蘆葦,向洛水中央躬著身子,仿佛凝視著當年溺水的女子。嗬,那就是我,昔日的甄宓,現在的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