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6章(2 / 3)

微弱的聲音在他耳旁低語著。

「在這裏的我沒有力量,但是,還有另一個我,然後……」

她接下來的話無法傳進巽的耳裏。他被粗暴地迅速拉起,為了自下一個逼近而來的鍾擺下逃開,他被綾羽像是當成東西般對待地旋轉著。

在現實世界中,綾羽的流血量已經超出限度。

明明沒有任何人觸碰她,她的身體卻被割裂,噴出的鮮血漸漸地在教室的地板上流成一灘。雖然是和精神世界完全相同位置的傷,流血量也相同,但這對在這裏的巽來說是想確認也無從確認起的事。因為他無法得知在別的世界,他們受到什麼樣的攻擊。

但是,從自己還毫發無傷的情況判斷,很明顯地一定是綾羽犧牲自己在保護他。

另一件很明顯的事是,貓子反複使出的武器攻擊,對外型特異的《魔術師》兩人組起不了效果。

「……住手,貓子。」

單手單膝著地,綾羽趁著喘息換氣的時候,宛如呻吟般地這樣指示著。

「沒用的,對他們沒有用……如果是《科學者》本體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但是憑你是沒辦法的……唔!」

從大腿噴出血來,但綾羽已經無暇去按住傷口。巽的雙手也已經都在忙著按住其他傷口。

「嗚哇——!」

貓子哭著將反坦克火箭發射器的炮口朝下。

「綾羽姐姐——我不要你死——!」

巽也有同感。這樣放任不管下去,綾羽很快就會沒命的。那樣的話,接下來就輪到巽了。不過巽並不在意自己會怎樣,他隻想救綾羽。

「該怎麼辦?綾羽,有沒有什麼我……」

「怎麼可能會有你能做的事?」

綾羽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令人驚訝的微笑。雖然充滿痛苦,但被紅色的血漬弄髒的白皙臉龐的確在微笑。

「你的工作就是安心,想辦法則是我的工作……」

綾羽搖晃起身。因為動的關係,新的血又從傷口冒了出來,但她沒有去擦拭:

「貓子,雖然不願意,但這是最後的手段了……」

她對著眼中蓄淚的貓子說:

「我接下來會用盡全力破壞他們的防護屏障。雖然可能性極低,但或許能製造出一點縫隙,你就攻擊那裏。」

「是、好的,可是……」

「閉嘴照做,可以嗎?」

「好、好的。」

瞥了點頭答應的貓子一眼,揮開巽的手,綾羽和香爐及青年麵對麵。

「你打算怎麼做?」

香爐可愛地歪頭微笑問道。

「師父,你看,好副狗急跳牆的景象。你不覺得這是相當可悲的光景嗎?」

「……嗯……可悲嗎……隻要本願意,就算是悲劇也可以變成喜劇啊……那樣不是很好嗎?」

青年用帽子邊緣擋住了臉,受不了般地說著。

「……總之,就交給你了……香爐。……全部。」

「好的,從一開始我就這麼打算了。」

綾羽的臉上浮現悲壯的笑容。那是因為太過憤怒而隻能笑的表情,是種不自覺浮現臉上的笑容。

「……我要上了,兩位無禮之人。」

染滿鮮血的雙拳雙腳被白光所包覆。盡管巽感覺不到,但那些白光等於是綾羽將現存的所有生命力變化而來的。

貓子拿出新的武器,是大口徑的對戰車機關槍。那是隻要裝填彈藥後,在這種距離下連裝甲都可以貫穿的鋼鐵炮彈。

連開始的信號都沒有,綾羽開始最後的跳躍。她以超高速的移動,瞬間消失在巽的視界中。隻有風壓跟伴隨風壓飛濺的血沫灑在巽的臉上。

緊接著。

一聲像是重金屬跟鐵礦石以亞光速相撞擊的聲音,在教室內響起,撼動巽的鼓膜。

綾羽的一擊,在香爐她們的前麵幾公分處被擋下。

和綾羽軟趴趴倒下的同時,貓子發射了機關槍。那驚人的轟隆聲不知是發射時所發出的,還是因為直接命中的緣故——

但願望落空了。鋼鐵的炮彈在香爐的前方,四散成為鋼鐵的碎片。

不行嗎……?

那麼至少。

巽急忙跑到綾羽身邊,被他抱住的綾羽頭無力地向後垂下,眼睛仍舊沒張開。隻有微弱的呼吸是命之所係。

青年用手指頂起帽子邊緣。

「……嗯—……剛才的一擊生效了……修護屏障的龜裂需要時間……你是什麼來著……嗯,你不是一般的邪妖精啊……」

噗!

綾羽製服肩膀處爆開,鮮血噴灑在空中,綾羽全身顫抖地張開眼睛。盡管全身所有的地方都出現了割傷,但綾羽充滿強烈敵意的臉才是最淒慘的。

「還不放棄嗎?」

香爐有些厭煩地說:

「我原本就不打算讓你們死得太輕鬆,但這種自我折磨的思考方式我實在無法理解。已經到此為止了,差不多可以自我了斷了吧?朝凪巽先生會馬上跟隨你而去的。」

巽咬緊牙關。為什麼他們非得遇到這樣的事呢?為什麼要因為自己而讓綾羽被這樣折磨呢?如果說要詛咒誰,巽大概會詛咒這些的現實吧!無法理解的人應該是巽,對所有的事都無法理解。

巽對無道理可循的這些現實感到懷疑,這一切都太荒唐了。因為太過憤怒,他甚至沒留意到貓子來到他的身邊。

「哥哥。」

天線般的發束搖動著,貓子將臉抬起來向上看著。

「我有事要拜托你。」

這種時候還打算拜托什麼事呢?

「嘿唷——」

貓子將雙手繞到背後,抓住衣服背部用力撕開。巽看過無數次、有著柔軟肌膚的背部露出出來。這次巽什麼都不必做,之前維修艙就自動地開啟了。

巽有印象的配電盤跟按鍵升了起來。

「那些按鈕啊——請你用咚咚—咚咚—咚咚咚的節奏,把最中間的那一顆按下去。拜托了。」

巽幾乎是無法思考地伸出了手指,那隻食指上也沾上了綾羽的血。巽照貓子所說地、小心不按錯鍵地按下在貓子內部的按鈕。

兩名《魔術師》還相當悠哉,興味盎然地看著他們在做的事。

巽的手指頭一離開,貓子就開心地笑了。

「好,接收到外部命令!」

維修艙關閉,接縫處也閉合消失。貓子站起身來對巽說道:

「這麼一來就進入自律自爆狀態。倒數首略,請避難——!「

巽睜大眼睛,也張大了嘴巴,但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貓子笑眯眯地伸出雙手,將緊抱住綾羽的巽以驚人的力量推飛出去。巽跟綾羽就這樣纏在一起地被推到教室的角落去。

「貓子……?」

然後貓子敏捷地揮著一隻手,朝著香爐跟青年衝了過去……

那場爆炸究竟是什麼情況,若是從學校外麵眺望的人應該可以一目了然吧!

將學校外牆瞬間分解成原子的爆炸火焰,化成一條又長又大的光束斜飛向空中,長達百公裏熏黑了天空。一邊將大氣等離子化、一邊延伸出的熱光帶,宛如將死去般地漸漸變淡,最終歸於平靜。

殘留下來的,隻剩學校的牆壁,以及在巽的教室周圍直徑約三公尺的正圓形。

隨著強烈的爆炸,兩名《魔術師》跟一隻奇形怪狀的布偶,一點痕跡也不剩地消失無蹤。

貓子也是。

那名嬌小的、有著天線頭發的女孩不見了。

滿是血跡的教室內,隻剩下失去意識的綾羽,以及表情除了驚愕外別無其他的巽,他在飛散的塵埃中跌坐了下來。

在抱著綾羽坐下的巽麵前,一個小小發光的物體滾動著。反射著牆上大洞照進來的光線的,是小小的配電盤。那是在貓子體內的東西,上麵寫著一排英文字跟數字,FRF—12TS·X004。

那東西就掉落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巽卻張著茫然失措的眼神,任憑金屬板掉落在那裏。不想離開持續流血不止的綾羽身邊固然是一個理由,但另一個理由是因為他到現在還不願意去相信,貓子她選擇自爆,並且帶著這引起奇妙的刺客一起消失。

盡管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巽依舊不明白當中的來龍去脈。

自己按下的按鈕那個節奏,是引發貓子以自由意誌自爆的透因,原本一發動就會讓直三十公裏以內皆成焦土的爆炸,也在貓子的控製下變得有指向性,集中於一點的結果,使得直徑三十公裏變成狹長形、長度長達百公裏的破壞光束——這些事情,都是巽所不可能理解的。

此外,至此為止的貓子的攻擊之所以能擊中《魔術師》,是因為之前綾羽使出的毆擊傷到了防護屏障這種事也不會在巽的腦海中浮現。

他所能了解的,隻有在眼前展開的事實而已。

「唔唔……?」

巽壓著頭。兩種不同的記憶開始融合,讓他的現實感有些動搖。一種是在黑暗的世界中車為數眾多的鍾擺的記憶,另一種則是和此刻緊緊相連的現實空間的記憶。但是記憶的動搖感瞬間就消失了,兩方皆是現實的概念在巽的腦中固定了下來。因為原本分裂的精神被統合所帶來的震撼,巽從意識的空白狀態脫離了出來。

「綾羽!」

現在巽應該最優先思考的是她的情況。她因為大量出血而變得蒼白的臉龐,正以秒為單位地漸漸失去生氣。

正當巽要以哆嗦的手抱起綾羽時,教室的門喀啷地打開了,有人大步地走了進來。

「啊啊——真嚴重,被打得破破爛爛的,真是太慘了——」

充滿挑戰意味的眼睛向上吊,金發側馬尾伴隨著步伐晃動。而跟在後麵的是帶著優雅微笑的美麗眼鏡女仆。

如果巽有心情慢慢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媛所穿的製服上到處布滿了白色塵埃。但現在巽的精神狀態是沒辦法注意到那些事的。這種時候隻要能夠救綾羽,誰來都好。盡管巽原本還想期待姐姐的登場,但這兩人又是如何呢?可以把她們當作同伴吧?

在巽說不出話來的聲帶機能稍稍恢複之後,媛以莊嚴的表情低頭俯視著綾羽。

綾羽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似乎被頭上流下來的血黏住的眼皮稍稍張開了。她以像是營養失調的蝴蝶振翅般的音量說道:

「……未免太慢了吧……你不是在計算什麼時候才要登場的嗎……」

綾羽還保有意識,這點讓巽稍稍感到鬆了一口氣,但那太過細弱的聲音,感覺上就像是已經一腳踏進冥府一般。

「綾羽,你不要說話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不用去也沒關係。」媛繃著臉說道:「堇台,你幫她治療吧。」

「好的,遵命。」

堇台不顧地上的血灘會弄髒衣服,當場跪了下來,從巽緊緊抱住的手中輕輕接過綾羽,將她放在教室地板上。

不知何時,堇台的手中握著一個怎麼看都像是撣子的東西。穿著女仆裝束的隨從閉起在鏡片後麵的眼睛,像是咒術師般地開始用撣子在綾羽身上揮動。

巽隻能默默地看著,好像想說什麼的媛也閉上嘴巴,低頭看著綾羽滿是擦傷的臉。撣子敲著空氣發出好一會兒的啪噠啪噠聲,告知這種無言空間結束的,是從綾羽的唇中泄出的吐息聲。

「哈————呼————」

從已經稱不上是衣服、整個都變得破破爛爛的製服中,可以徹底看見衣服下麵的肌膚。

媛所豔羨的身材曲線整個暴露了出來。那被血弄得髒汙的肌膚,稍稍恢複了點生氣。綾羽微張的眼左右動著,呆滯地隨著撣子移動,終於:「……我要跟你道謝,堇台,你救了我……」

「我幫你做了止血還有造血處理。」

堇台的笑容擴大,停下了撣子的動作。

「我隻是針對割裂傷的部分優先做了緊急處理,姑且不論戰鬥行動,普通走路的程度是不會讓傷口裂開的。至於需要靜養到何種程度,就要看你自己了。」

「足夠了。」

綾羽驀地坐起上半身,半張臉都因痛苦而扭曲。

「是不是應該做點麻醉處理比較好呢?」堇台問。

「不,沒關係,剩下的傷我自己治療,承蒙你的照顧了。」

雖不能說是她原本的口氣,但語調已經開始恢複了活力。

「就這樣?」

媛嘟起下唇地說:

「應該再多說點什麼對吧?謝謝你之類的。」

「是啊。」

綾羽卷起袖口,一邊皺著就算閉上眼睛也看得見有條宛如紅線般的疼痛傷口的臉:

「謝謝,堇台,欠了你一份人情。」

綾羽原本就皺著的臉部表情變得更加陰暗。她看著牆上的大洞,接著環視教室內的慘狀:

「還有貓子。」

巽的手重新握緊配電盤。

綾羽垂下視線數秒,露出下定決心的神情。她像是藏不住話般地抬頭看著巽:

「巽。」

陰沉的聲音。

「你沒有受傷吧?你身上沾到的血是我的嗎?如果你有受到任何一點傷,那就等於我的任務已經失敗一半了。」

「我完全沒受傷,沒有痛的地方。」

巽以宛如身在夢境的感覺回應著。即使綾羽已經變成這樣,卻還是擔心自己,這當中的理由巽並無法理解。要是沒有她,巽確實已經死了。如果沒有綾羽當他的盾牌,還有,如果沒有貓子自爆的話。

綾羽再度看著牆上的大洞。

「《魔術師》們怎麼了?死掉了嗎?」

「誰知道。」

媛露出諷刺的笑容。

「那種程度我想是死不了的,他們應該在某處策劃著要東山再起吧?」

媛仔細地觀察綾羽的全身,冒出這句話來:

「話說回來,你也被打得太慘了這副德行是怎麼回事,這是最近流行的服裝嗎?穿著破布?哈哈!感覺真不錯。」

綾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不知道是堇台的治療發揮了相當的功效,還是她原本就具有耐打的特質,可能是兩者都有吧!巽一邊感到驚訝,一邊還是趕快讓出肩膀,綾羽率直地抓住巽的肩膀,瞪視著媛:

「你才是,到底在做些什麼啊?要我對堇台道謝這點我有話說,但我可是不會向你道謝的。」

代替回瞪的媛,堇台插嘴道:

「我們稍微跟其他的對手交戰了一下,因此才晚來的。我代替媛的無禮向你道歉。」

「堇台!你根本不需要對這種家夥道歉。我們隻是花了點時間而已!我可沒有輸。」

「但是也沒有贏。」

堇台微笑行了一禮,這次轉向巽說道:

「巽先生,綾羽的傷勢雖然暫時停止惡化了,但正如您所見的,物理性的治療還是必要的。我想,將她送到保健室去才是上策。」

「啊……嗯,說的也是。」

巽正要抓起綾羽放在他肩上的手,卻被她拒絕了。

「不必,我可以自己走去,我走路沒有問題。」

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剛踏出一步的綾羽發出「唔!」的呻吟聲,屈膝跪下。

「綾羽小姐。」

堇台優雅地說:

「我建議由巽先生背你去保健室。要是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了,我是不會再幫你治療的。」

堇台帶著惡作劇的笑臉說:

「如果你可以接受我的建議的話,那剛才你欠我的人情就一筆勾消,如何?」

盡管綾羽皺著因貧血而略顯蒼白的臉,卻以相當不甘不願的感覺點頭答應。

「既然你這麼說那也就沒辦法了。巽,背後吧,隨便你帶我去哪都行。」

巽一邊心想「真的哪裏都行嗎」,一邊背起綾羽。盡管就他的體力來說,這樣背著綾羽絕對稱不上輕,但他卻想一直這樣背著,不再把綾羽放下來。

就在這時——

「哇!這是怎麼回事啊?」

在大開的門口,巽的同班同學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般站在那裏。那是石丸文一郎,自稱是巽最好的朋友,也是綾羽手下最大的被害者。

石丸看著教室的慘狀說不出話來,對背著綾羽的巽投以驚愕的目光,然後又將視線掃過媛跟堇台:

「怎麼一回事?書桌跑哪去了?還有這個大洞是怎麼搞的?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做了什麼啊?喂,巽——!」

跟石丸為了靠近巽而踏出步伐的同時,有人緊抓住他的肩頭阻止了他。

「津波姐……」

巽喃喃地開口,津波以和平常一樣沒有改變的神情說道:

「這裏交給我,你馬上把綾羽帶走吧!這樣下去是不能上課的,石丸同學,你去跟工友說,拜托他們送全班人數的桌椅來,然後你也去幫忙。」

「哎呀?」

第名同學在門口出現,是森村千夏。

「早啊,朝巽同學,怎麼了?教室變成這樣,是你們又做了什麼吧?」

仔細一看,其他的同學都單手拿著書包聚集在走廊上。

就是那些跟著桌椅一起消失的同班同學。

「大家都沒事嗎?」

聽到巽的問題,石丸跟千夏都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