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播出後反響兩極分化,但是熱度卻也沒減,所以總體上台裏還是滿意的。觀眾大多被那些艱苦環境深深震撼,即使一些敏感的鏡頭糊上了馬賽克,仍能使觀者冒出一身冷汗,更毋論現場的人員了。與第一季的平和悠閑截然不同,第二季顯然暴露出同一省市下的大相徑庭,盡管節目組提前去踩了點,可是並非所有人都能夠友好交流的,大量未剪輯播出的畫麵裏有精神失常,胡言亂語的女人;有衣不蔽體,渾身疤痕的孩子;有殘著腿仰倒在路口的男人;有板車裏拖著的老人。
行進路上也布滿泥濘沼澤,工作室的人由遲鏞領頭走在前麵開路,尋找合適安全的機位和空地。李輕愉攔在遲鏞前麵,避免他踏入危險之中,一手臂橫在遲鏞麵前。起初遲鏞想等平路後護著她到後方去,但是李輕愉顯然比他有經驗,很了解那些路的實虛,他便緊跟其身後,拽著李輕愉的背包帶,生怕她出事。
見證了前幾期的現實,有時李輕愉會下意識地伸出手幫助那些苦命的女孩子,但是後續還是交給了遲鏞聯係好的基金會,基金會能夠提供資金和教育資源,聯合當地政府改善情況,即使做不到將村落治理得人性化,至少能夠給那些願意走出村子的人一些機會。
盡管如此,李輕愉的心裏還是變得混亂起來,那些白天錄節目時親眼麵見的場景混合著求救的聲音或是麻木的眼神,都使她徹夜難眠,她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她自己的過去,究竟幻象與否,辨別不出。
這樣極致的混雜使李輕愉的緊繃在錄製最後一期時達到頂峰。進入V市時她還沒那麼明顯,V市算是這些錄製地點中情況不錯的,看得出政府有下工夫,一打聽得知當時采訪中那位女士的形容是好幾年前的V市了,於是她們再次深入,越來越靠近李輕愉的恐懼點,好在停下了。
這座縣城已然落後許多,李輕愉環顧著四周,有些迷惘,緊抓著自己的手略微顫抖,她自顧自尋了個能觀望全景的水泥墩子坐著,勉強算個高點。先是望向那所學校,隱隱約約校牆底下能看見個被樹枝蓋著的洞,瘦弱的小女孩鑽出來,將所獲的一些錢壓在土坑裏;學校旁邊有土菜館,她卻好似能看穿進去,後廚坐在小矮凳上,洗血紅內髒的小女孩,蒼蠅飛在臉前也無法將其揮開;對麵放色素的奶茶店裏,被年歲大些的女生辱罵的小女孩;學校正門前被圍在中間跪地求饒,連哭喊一聲都要被迎頭一錘的小女孩。
李輕愉閉了閉眼,最後將目光轉向了斜後方很遠處夾在矮樹間的那條路,勉強能過個三輪車。
那邊錄製結束,早早發現李輕愉狀態不對的遲鏞走過來,招呼其他人先撤,站定在李輕愉麵前。
很輕柔的聲音,似乎在詢問,又怕冒犯到人:“你怎麼啦?”
李輕愉內心湧上大股大股的悲涼,眼淚卻漫不出半分,她的聲音很啞:“你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
“當然可以。”
李輕愉向他伸了手,遲鏞自然地將她扶起來,李輕愉起身略微有些踉蹌,但是借著力穩住身形,不過這次她沒及時撒手,而是握住遲鏞的手腕。遲鏞自然感受到李輕愉正顫抖著,他似乎沒見過李輕愉如此外露的焦躁情緒,但是沒有開口詢問,因為他同樣感受到李輕愉堅決地想要去往什麼地方。
遲鏞隨著李輕愉的步伐走到那條不太寬的路上。
“計時!”李輕愉命令道。隨後不管不顧地往前走,遲鏞聽了話,跟上她。李輕愉走得有些急,但是眼神總是看著前方,有時是路的拐角,偶爾會突然停下,回過頭,再繼續走。
李輕愉看到的是那個女孩,手裏拿著皺皺巴巴的成績單,一路喘著氣,跑不了兩步便停下,也有可能是摔了磕了,隻是看不出,因為她本就傷痕累累了。
眼看著前方似乎有屋頂飄出煙,這居然是個村子!
遲鏞有些驚訝,這座村落並不是這一季探訪以來環境最差的,但卻是最偏遠荒涼的,說得好聽些是世外桃源,難聽些便是壓根想不到這樣的地方也能住人,也有生命貯存。
李輕愉的腳步停在村口不遠處,似乎有些抗拒,聲音悶悶的:“多久?”
“兩小時多幾分。”
“竟這麼短嗎?”李輕愉自言自語。
遲鏞發現了李輕愉越靠近這個村子顫抖得便越厲害,渾身沁出汗來,似乎很緊張,察覺到她的抗拒,他輕聲問:“想要進去嗎?”
李輕愉沒有回答,但是抓遲鏞手腕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另一隻手死掐住衣擺,卻在手心都印出血跡。遲鏞皺了皺眉,將她的手舒展開,牽住她握緊在自己手腕的另一隻手,給她傳遞力量,然後嚐試地帶著她向前走了幾步,沒有抵抗,便輕晃著她的手很慢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