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初白,曙光淡淡的灑落在安福宮的鍍金頂上。金黃的琉璃瓦和朱紅色的飛簷相映成輝,折射出威嚴的氣勢。
一行宮人簇擁著一頂淡青軟轎沿著圍牆外的夾道來到宮門前,守在宮門的太監見到這頂熟悉的轎子,當下默默行了個禮,讓轎子通行。走過長長的甬道,一行人抬著轎子上了安福宮下的高台,高台上就是巍峨的安福宮。一道道漢白玉的雕欄圍在宮殿的外側,大殿外是一根根金絲楠木製成的柱子,支撐著雄偉的十一間大殿。
轎子在殿門外落下,緊隨轎後的宮女幾步走到轎前,不慌不忙的撩起繡簾,伸手扶出轎中的女子。
女子一身素雅,臉色冷淡,沒有理會候在門前的宮女,下轎後就舉步走進殿門。
大殿內空曠沉寂,這是前殿,隻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座位和滿堂支撐的柱子,看起來冷冷清清。向裏走,才是太後日常起居的中殿和休息的後殿。她看也不看那些盤龍飛鳳的柱子,徑直走過靜悄悄的前殿,麵前是十六扇雙交四椀菱花的格扇門。
伸出一隻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叩,她的手蒼白瘦弱,仿佛疲倦得連叩門的力氣也沒有。
格門應聲而開,一個宮女對著她躬身行禮:“奴婢參見娘娘。”
她無意識的揚了揚手,邁過了高高的門檻。這屋裏的每一個角落她都無比熟悉。大廳有三開間,正中一間的柱旁是紫檀木雕成的纏枝葡萄透雕落地罩,小時候一被領進這座宮殿她就總喜歡數數枝上雕出的葡萄;兩側的房間則是用鑲著琺琅和玉石的碧紗屏風隔斷,她記得屏風的絹紗上還題著太後最喜歡的一首詩詞;再往深裏走,正廳和偏廳中間的板壁上繪著先皇時宮廷第一畫師繪出的曲陵山水,氣勢磅礴,那個畫師後來也成了她的授業恩師之一。
在這座安福宮裏,實在有太多屬於她的回憶。
近乎機械的走到偏廳,她看到這一生最熟悉的麵容。
“姑姑。”
看著麵容憔悴的侄女,也看到她流露出來掩飾不住的疲倦,淩太後隨著歲月而愈來愈銳利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隨即恢複了一貫的威嚴。
“怎麼比上次看到你又瘦了些,自己的身體還是得自己保重,旁人是管不了那麼多的。”
“姑姑說得是。”她溫順的低下頭。
“這次蕭慶铩羽而歸,蕭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淩太後蒼老的聲音中隱了一絲得意。
廢後淩氏的心裏不由苦笑,就算蕭皇後失勢,難道她這個被廢掉的皇後還能有什麼作為嗎?
“那個憐月郡主,你見過她嗎?”
憐月郡主?她開始回憶,這也是她這些年來唯一能作的事,所以她很快回想起來,一個模糊的印象,似乎是個文靜溫柔的女孩,據說是蕪王失散的妹妹。
“見過。”她抬頭看向太後,那張臉上的表情是她所熟悉的,她的這位姑母又在算計著什麼。
“那位蕭皇後對她可是恨之入骨啊。”淩太後微微一笑。
蕭後。她心中一痛,想起那雙怯弱下暗藏鋒利的眼眸。腦海裏出現一張清麗的麵龐,無數紛遝的影子隨之而來,重重疊疊鋪滿了她的世界。
那些濃烈的顏色,火紅色的龍鳳雙燭,蓋頭下偷偷看到的明黃色的衣角,金光閃閃的鳳冠,床前垂地的珠簾,一筆一筆抹在記憶中,喧鬧而沉重。
影子漸漸變淡,幻成淺藍色的宮裝,那雙瓷白色的纖纖素手向座上的人奉上一杯清茶,那人是她的夫君,也是這天下的君主,她卻看不清那人的麵目,每一次在重重光影中回憶,隻能看到一個濃黑色的身影,充滿強烈的排斥意味。和那個濃黑色影子成對比的,是那雙膚色比潔白的瓷釉還要耀眼的手。黑與白彙成一個漩渦,她的生活從此陷落。
“當初她就是借著她哥哥的軍功得以入宮,之後蕭慶也一直是她最大的靠山。現在眼看著風光不再,對那個罪魁禍首自然是恨之入骨。”淩氏平靜的說。
淩太後讚同的點了點頭:“她讓那個丫頭入宮,無非是想除去這個隱患。”
“皇上不也想用她作人質嗎?”
“皇上的顧慮也不無道理。不過我卻不會讓蕭後她稱心如意!”淩太後一臉果決。
“她有什麼打算?”
“她?”淩太後輕蔑的笑了,“此次平叛寒照居功至偉,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她隻怕是坐立不安了。”笑容隱去,她瞥了一眼侄女,“你若是她,現在會怎麼做?”
淩氏低頭沉思:“要除去這個人,又不能做絕要了她的性命,畢竟現在蕪王統領重兵,朝中的危機也沒有完全解除……”沉思半晌,她開口道,“那就隻能從她身後的勢力著手了。”
“怎麼著手?”太後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