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娘見李安醒來,高興得不知怎麼才好,她一會兒給他喂水,一會兒又比畫著問他吃不吃東西,李安一點頭,她忙舀出鼎鍋裏的芋頭粥來喂他。李安吃一口,伍娘便笑一下,那笑靨光彩奪目,映出滿屋紅豔豔亮燦燦的,外鄉人李安也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李安竟流出滿臉眼淚,伍娘忙收斂了笑容,用一塊帕子替他擦拭。李安到此時才把連日的勞苦驚懼恥辱疼痛一起發泄出來,直嚎得三魂散去,七魄歸來。伍娘拿著那塊濕透的帕子,淒淒地伏在床前,心痛不已。
到得七七四十九天,膝蓋傷處結痂掉殼,半截腿恰如生出來就是杵頭,皮肉神奇地合攏在一處,長得光光滑滑。李安拄了木杖,由伍娘扶著來到茅屋外的陽光下,恍如隔世。隻見門前小溪潺潺,清風徐徐,竹枝搖曳,烏語花香,再無半點嘈雜紛塵。回首一看,身旁伍娘月白衣衫,人麵桃花,有說不盡的溫柔,於是所經事情是禍是福便再也分辨不清。
伍娘見李安眉舒目展,便小鹿一般跳進木屋,抱出一個牛皮口袋來,李安一眼認出是自己的木匠家什,不禁又驚又喜,“你從哪裏拎來?怎麼知道是我的東西?”
伍娘手指口袋上那個紅漆寫成的“李”字,嫣然一笑。
李安喜從中來,讚道:“你呀,真是個可人的女子。”
在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李安將口袋裏的家什一一擺弄出來,斧鑿刨鑽還有畫線的墨鬥,所幸樣樣都尚齊全,便示意叫五娘折下一根嫩竹枝兒,他接在手裏長砍短削,眨眼工夫做出一隻漂亮的口笛,長約二寸,中間獨一個眼兒,放到嘴邊一吹,即刻就有清脆的鳥兒鳴叫起來,卻是又與鳥兒叫得不一般,長聲短聲,會極長地轉了彎去,遠遠地穿過林子,飄到了雲裏頭。
伍娘圓睜著兩眼,開始不相信是這短笛吹的,直到李安停了又吹,吹了又停,她才突然歡喜地蹦起來,一把奪過去看了又看,眉飛色舞地吹了起來。
李安說:“好嗎?”
伍娘蝴蝶般繞著他旋轉,笑靨如花。
李安說:“我還要做一件更好的東西給你看。”
當晚,李安叫伍娘找出一節上好楠木,又叫伍娘在洞內四角點上火把,然後把腰門關了,獨自在洞裏乒乒乓乓做了一夜。次日黎明,伍娘聽得腰門嘎吱一響,卻見李安瀟瀟灑灑,兩腿如常地走出門來,站在她跟前,身材挺拔如玉樹臨風。
那時驚呆了伍娘,她一下子撲過去撫摸著李安的雙腿,原來一隻卻是木頭做成,心下明白過來,又是歡喜又有說不出的憐惜,不禁珠淚長流。
李安見她淚眼楚楚,心下不由十分得感動,這女子與他本是素不相識,卻對他如此珍視。正如那梯瑪所說,他一個外鄉人遭遇大難,若不是這女子的善良溫柔,百般照護,隻怕早化做了山鬼,想到這裏,李安一顆心化做似水柔情,他一把拉起伍娘,將她粉嫩的臉蛋、會說話的眼睛細細看了一遍,道:“伍娘,同你在一起,真讓我李安嚐到從沒有過的快樂,我要把我所有的手藝都獻給你,我要為你修一幢屋,為你打一套最好的嫁妝,用花梨木做一個明光鋥亮的首飾匣,讓你不用鏡子就能看清自己的美貌……”
伍娘含情脈脈地看著李安,連連點頭。
李安心潮激蕩,說:“伍娘,我要娶你,你聽清了嗎?你肯答應我嗎?”
伍娘兩頰緋紅,含羞帶笑地把頭一點。李安一把將她摟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