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如今呆的這個角落,常常可以聞見樓上窗子飄來的肉香,吃不到,常常聞一聞也是好的。這個牆角,是永興樓的後牆,上麵的這些個老爺們好像每天都在討論天下軼事,倒是有一個好處,就是我常常會聽的入迷,暫時忘了饑餓。隻言片語,對我也是很有所幫助的,比如我就是在這裏聽說了我“出生”的客棧被燒為灰燼,傳聞中,失蹤了不少人,發現了四具屍體,皆已燒得麵目全非。我低頭撫著布慢邊角上刺著的“霏泉客棧”,後怕之間有些自怨,那一日隻顧著自己逃走,留下的那個茶壺蓋恐怕已經……想想在那客棧發生的事情也算是駭人聽聞了,從一個男人身體裏生出來,還是個男屍,旁邊還有一個被下了藥的小孩子,之後這間客棧又被人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我這個莫名其妙的身份想來就是招了不少禍端,為今之計隻有裝瘋賣傻的掩蓋下來曆,隻是我已經是個要餓死的乞丐了,還能怎樣?
一陣回神,這夢似的肉香,讓我隻好又眯上眼幻想著眼前是無數好吃的,什麼飛禽走獸,山珍野味,五穀雜糧,油鹽醬醋。我咽了口吐沫,心想再睡一小會就去東城郊的野地裏再刨些馬齒莧把。
咣當一聲,清脆好聽的金屬落地聲,我半張開眼,迷離之中看見了一隻玉手輕輕撂下了一錠銀子,在陽光的普照下,柔和而燦爛的銀色煞是好看,我揉了揉眼睛,不是又餓暈了吧?天上居然掉了錠銀子。
“拿去吧。”
一陣溫柔的男聲落入耳中,我抬頭,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施恩之人,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明淨皙白的皮膚,清秀而柔和的五官,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微抿的嬰唇,一襲藏藍錦,玉冠墨發,卻……卻站在這破破爛爛的小巷子裏長身玉立,一時讓人看的恍惚。
“怎麼了?”天人淡淡一笑,美目清澈溫和,好看的唇角微微上翹,這是要把我的小心髒撲騰出來麼。
我努力咽了咽口水,也許是被看得有些害羞了吧,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了,還是我這麼個又髒又破的醜丫頭,我不禁想起前日被我嚇到的半大看門狗那種無辜受驚的眼神,便立刻收斂了自己的目光。
“公子……”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攏了攏布幔端坐起來,低頭欠了欠身子,“謝謝公子”
隻見他又皺起了眉頭,凝視著我腿上的那塊腫包輕說了句“怎麼會這樣”
輪到我不知所措了,按說施恩之人不該行善之後轉身離開深埋功與名的麼,他怎麼還在這玉立著,這銀子我是拿是不拿?畢竟當著人家的麵,也不好就直接揣懷裏吧,這錠銀子,看起來就很重,能買多少好吃的……
“你……”
天人又要說話了,我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抬頭候著,心裏想著要不就賴著他吧,或許家裏缺個丫鬟啥的,柴房廚房偏房正房什麼的我都可以填的。
“哎”沒想到少年隻是歎了口氣,便要轉身離開了。
我接著剛剛可憐的表情順勢抽噎了一聲,眼淚便真的落了下來。
“公子”再給幾個銀子吧,“別走……”
少年回過頭,一臉憐惜,這種真摯倒是讓我內心莫名的愧疚,我居然有點害怕了。
他一副為難的表情,微皺的眉頭在那張玉麵上平添了些憂鬱的氣質,這孩子長得也太好看了吧。隻聽他說了句“你可願意在府裏當個丫鬟麼”
樂意樂意,當然樂意,什麼府啊,我還沒見過啥啥府呢。
我趕忙掙紮著站起身子“小女子無以為報”願以身……
“好,那你在此處等著,我回去便遣人來接你。”說完,便回身快步離開,消失在小街拐角。
我一時有種跌破眼鏡的感覺,雖然此時的我應該根本不知道眼鏡是何物。
就是這麼等著?我掐了自己一下,果然是自己的親肉,疼。看來不是做夢了,那不,亮閃閃的銀子還在呢。我一個閃電手把銀子揣懷裏,又拿出來嗅嗅,有些淡淡的檀香,想必是那少年身上的味道殘留下來的,這才是奇遇吧,想我這奇葩的身世,到底是受了黃天厚土的恩澤。
隻是多年以後,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遇見於我於他都是這輩子的遺憾,我的落魄終於此,而他的落寞卻剛剛開始。
雖說我還是很信任這個從天而降救我於水火的天人少年,但是這一等就是兩天也實在是有點小久了,其間我去洗過澡,買過吃的跟衣服,但都是匆匆去匆匆回,生怕他找不到我,半夜還要躲到別家廢棄的草棚,還要把剩下的銀子藏得神不知鬼不覺。
也不知道那個少年是哪府的公子,我略帶憤怒的啃了啃羊腿,對,沒錯,就是羊腿,一個乞丐,有了銀子,而且知道過不了多久就不用當乞丐了,首要任務就是把銀子花了填飽肚子,雖然我環抱著的這個烤羊腿確實有點誇張了,別人街頭賣藝抱個琵琶樂器什麼的,我卻抱了個羊腿啃了兩天,路過之人皆是斜目探看一番,或驚詫,或十分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