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35年(即漢武帝建元六年),太皇太後竇氏病逝,享年71歲。

‘皇上,”前來通報事情的小太監慌張的連聲音都有些發抖。

“何事如此慌張,說與朕聽。”每逢陰雨天氣,劉徹便會到後花園來關雨,這已經成了他多年來的一種習慣,今天也不例外。

“太皇太後剛剛駕蹦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楞了些須片刻,劉徹才晃過神來。對於這個消息,做為一國之君的他,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甚至是期盼。隻不過事情真的來臨的時候,他難免有些感傷之情。

雨靜悄悄地下著,隻有一點細細的淅瀝瀝的聲音。桔紅色的房屋,像披著鮮豔的袈裟的老僧,垂頭合目,受著雨底洗禮。那潮濕的紅磚,發出有刺激性的豬血的顏色和牆下綠油油的桂葉成為強烈的對照。灰色的癩蛤蟆,在濕爛發黴的泥地裏跳躍著;在秋雨的沉悶的網底,隻有它是唯一的充滿愉快的生氣的東西。它背上灰黃斑駁的花紋,跟沉悶的天空遙遙相應,造成和諧的色調。它噗通噗通地跳著,從草窠裏,跳到泥裏,濺出深綠的水花。

搖想當年,劉徹15歲以太子身份名正言順地當了皇帝,絕對是少年得誌。但他心裏明白,這是托庇祖宗的福蔭,不是得於自己的造就,心高氣傲的他,決心施展雄才大略,用切實的功業“考”一份君臨天下的“資格證書”。於是,他即位不久便下了一道征召“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的求賢詔,開始了雄心勃勃的“建元革新。

但是,他的改革計劃剛走出第一步,就遇到一道厚壁:祖母竇太

後。

竇太後厭惡官僚主義的儒學,信奉具有平民思想的黃老術,為了迎合她的喜好,竇姓宗族都以《老子》為必讀書,而景帝在位16年,始終不敢重用儒士劉徹小時讀書,衛綰教以儒術,竇太後很不高興,吩咐衛綰說,劉徹作為未來天子,不宜專攻儒學,應該兼學別樣。她還親自出麵,替孫子找來其他方麵的老師。但劉徹受衛綰的影響,從內心深處還是喜歡儒學。

公元前140年,劉徹即位,下詔向全國征召人才。丞相衛綰認為複興儒學的時機已經到來,上奏說:“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請皆罷!”劉徹批準了衛綰的奏議。這是第一次“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行動,但規模比較小。求賢詔名義上是選拔“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好像什麼樣的人才都要,但實際上,選拔對象主要還是儒士。同年,衛綰建議:舉薦的賢良中,如果有研究申不害、商鞅、韓非的法家學說的人,以及研究張儀、蘇秦的縱橫家學說的人,應全部罷免。劉徹立即批準執行。如此一來,朝廷中的主要官員幾乎都變成儒士了。

推崇儒學和重用儒士,意味著“無為”思想淡去、“有為”思想抬頭,也意味著“文景之治”的終結。風暴就要來了,一個新時代即將開始,以竇太後的政治嗅覺,豈能聞不出味兒?所以她果斷出手,逼迫劉徹撤了衛綰、直不疑,起用竇嬰為丞相、田鼢為太尉。竇嬰是竇太後的侄子,為人耿直,不喜奉承,曾因得罪竇太後而被革出宗門,後因平定“七王之亂”有功,又重獲信任。田鼢是劉徹的生母王太後的弟弟,為人貪鄙。竇嬰和田鼢都喜好儒術,明裏順從竇太後的意思,暗中卻是另一套。他倆又推舉儒士趙綰為禦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趙綰和王臧又聯合向劉徹推薦了他們的老師、魯國大儒申培。申培公是研究《詩經》和《春秋》的權威,已經八十多歲了,被任命為太中大夫,相當於高級顧問。這樣一來,朝廷的主要職位都姓“儒”了。

雖然劉徹上次被祖母拂了麵子,但是他並沒有放棄“獨尊儒術”和建立“有為政府”的計劃,隻是變得謹慎了,一方麵,他依照約定,朝廷所有政事都隨時向竇太後請示;另一方麵,他跟竇嬰、田鼢、趙綰、王臧、申培等人一起,小心地邁動著改革的步伐。根據王臧的建議,劉徹模仿“古製”,變革曆法、服飾、天子的巡狩禮儀,設明堂接待諸侯和舉行各種儀式等。這些改革措施用的雖是儒禮,但不會動搖國家的根本製度,竇太後自然不會幹預。劉徹的膽量漸漸大起來,又出台了兩條政策:

一是所有諸侯都必須回各自的封地;

二是外戚行為不端者要革出宗門。

從表麵看,這兩條政策堂堂正正,但實際上,卻暗藏玄機。竇太後的權勢為何能跟皇帝以及朝臣們對抗?因為她是一個重視骨肉親情的人,深受劉氏宗族和竇氏外戚的擁護和愛戴,他們也成了她的力量之源。如果將劉氏宗族遣回封地,變著法子將竇氏外戚革出宗門,等於斬斷了竇太後的羽翼,她一個老太太,還能有什麼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