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李見好帶著監理五部的人,興致勃勃趕往濱江酒樓侯忠民訂好的包廂。
環境還不錯,落地玻璃牆外就是寬闊的德江,煙波浩渺,濤聲如號,商船遊艇更是往來如梭,絡繹不絕。都說水向東流,德江卻逶迤北去,激蕩百十裏,投入長江懷抱。由於德江近連長江,江邊的德都自古就是通商黃金岸、貿易繁華地,且至今不衰。名人雅士隻要到了長江,都喜歡溯德江而上,遊曆德都,據說王勃等文化名人都到過德都,留下不少佳話。
身為召集人,侯忠民已先到一步,正在點菜。旁邊還有一個漂亮女孩,侯忠民見李見好進屋,把她拉過來,說:“這是我表妹鬱碧柳,商學院大四學生。學校飯菜太差,叫來改善一下夥食,也認識認識李大經理。”
“李經理好!”鬱碧柳笑眯眯看著李見好,主動伸出手來。李見好見鬱碧柳長相不俗,人也大方,握握她的手,跟侯忠民開玩笑道:“侯主任有福氣,表妹這麼美麗可愛。”
服務小姐開始上菜,侯忠民請李見好坐上座,李見好說:“侯主任是公司大內總管,下麵部室都得在你正確領導下開展工作,當然該你坐上座。”侯忠民說:“正確領導部室開展工作的是孫總他們,忠民隻不過跑跑腿,為兄弟們做些服務工作,豈敢造次坐上座?李經理是公司業務頂梁柱,咱們都得靠你們做項目交管理費養活,上座自然非您莫屬。”
拗不過侯忠民,李見好隻好坐了上座。侯忠民又去拉楊天明,請他坐李見好左邊。楊天明究竟是副經理,不敢坐這位置,去了李見好右邊。侯忠民便拉過鬱碧柳,按到李見好左邊位置上,算作主陪,自己坐鬱碧柳下首。其他各位也找準位置坐下,倒也主次分明,毫無差爽。這就是中國社會,不論官場商場,還是別的什麼場,都會自覺遵守等級規則,誰高誰低,誰主誰次,誰前誰後,都約定俗成,絕不會亂套。
各就各位,侯忠民請李見好主持工作。這也沒錯,國人吃飯就是工作,工作就是吃飯。到了主座上,不主持工作就是嚴重失職,李見好端過杯子,先朝各位晃晃,發話道:“感謝侯主任精心安排,大家先幹了這一杯。”
眾人響應著喝幹酒杯,將筷子伸向桌上碟子。吃口菜,接下來互敬。主要敬李見好。近水樓台先得月,敬李見好酒的優先權自然是鬱碧柳。鬱碧柳看上去還算秀氣,喝酒的架勢卻不小,跟李見好一碰,說:“李經理隨意,碧柳一口幹。”沒等對方表態,咕嚕一聲,全進了喉嚨。眾人都說厲害,重重地鼓起掌來。
如今的女大學生不得了,稍有點姿色的,已沒心思進教室和圖書館,都往社交場所跑,做起了交際花。交際花不隻養眼,還要能說會喝,調動氣氛。李見好對侯忠民說:“你這表妹哪是來改善夥食,明明是來當殺手的。”侯忠民樂道:“說碧柳是殺手也沒錯,不過是溫柔殺手,不會要您老命,隻廢您武功。”
眾人都笑,說李經理武功高強,可不是說廢就廢得了。李見好說:“我早已是廢人,還有什麼可廢的。”鬱碧柳說:“李經理太謙虛,你年富力強,正是武功高強的時候。”
不怎麼吱聲的楊天明這下嘴巴再也關不住,望著鬱碧柳道:“你怎麼知道李經理武功高強?是不是早已領教過?”
鬱碧柳顯然沒少經曆這種場合,嘻嘻笑道:“現在領教。”又舉杯來碰李見好。
一輪高潮過去,喝酒速度放緩,各位隨便聊些閑話。說起玻璃牆外的滔滔德江,侯忠民說:“前兩天我還到沿江風光帶走了走,見文化牆上關於德都的記載,說王勃、張若虛、孟浩然、杜甫都經由長江,溯德江而上,到過德都,不知是真是假。”
鬱碧柳嘴快,說:“杜甫肯定到過,他有名句: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裏麵的江南就是指長江以南的德都。至於孟浩然,有人考證,他寫《春曉》時正在德都遊曆,詩裏的鳥就是德都鳥,詩裏的花就是德都花。”
逗得李見好笑起來,說:“說杜甫詩裏的江南是德都,依據比較充分。孟浩然到過德都也有可能,可說他詩裏的鳥是德都鳥,詩裏的花是德都花,恐怕多少有些牽強。”
楊天明的胃口也被吊起來,說:“張若虛呢?他好像是揚州人,離德都可不近,加上他沒幾首詩存世,隻《春江花月夜》最為人知,怎麼能證明他到過德都呢?”
李見好一下子想起曾亦嘉給他背誦《春江花月夜》的情形,心裏隱隱一疼。是曾亦嘉讓他喜歡上《春江花月夜》的,失去曾亦嘉後,他無法消解自己的哀傷,隻得一個人跑到梨子湖邊,一遍遍默誦《春江花月夜》,懷念曾亦嘉留在湖邊的點點滴滴。
此刻不是追憶舊情的時候,李見好定住神,說:“《春江花月夜》裏有這麼兩句詩: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這青楓浦又名雙楓浦,位於德江支流的瀏水中,憑此就可推測張若虛到過德都不假。”
眾人覺得有意思,又說:“王勃呢?有到過德都的依據沒?”李見好說:“這還得從王勃的《滕王閣序》詩說起。南昌都督閻伯嶼喜歡玩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經常廣邀天下名士,上滕王閣賦詩作文,以吸引眼球,提升地方文化形象。王勃為唐初詩壇四傑之一,詩名卓著,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可這小子恃才傲物,人家都按主辦方要求,準時到會離會,他倒好,到得最晚,走得最早。氣得閻都督直瞪眼睛,心想晚到早走是首長特權,這小子還真把自己當首長不成?好在王勃走前交了命題作業,留下《滕王閣序》,其中兩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令人拍案叫絕,成為千古名句。同時還寫了序詩: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詩自然是好詩,隻是末句少了一字,閻都督很納悶,不知王勃搞什麼鬼名堂。叫諸位猜測,這個說應該是個‘獨’字,那個說應該是個‘水’字,還有說是‘船’字或‘舟’字。閻都督搖頭否定,認為‘獨’字太淺,‘水’字太露,‘船’與‘舟’又太俗,詩意不足。看來還得找王勃本人討教說法。閻都督問侍衛,估計小王已走多遠?侍衛說王勃坐的逆水船,最多不出十裏。閻都督一喜,急令侍衛,快馬追趕小王,千金求其一字。侍衛應聲而動,快馬加鞭,以最快速度追上王勃,說明來意,獻上千金。有錢好說話,王勃拿過侍衛的手,在他手心劃拉幾下,說你一定握緊拳頭,見著都督才伸掌,不然字會飛走的。侍衛握拳回府,來到閻都督麵前,伸開手掌,裏麵竟空無一字。閻都督疑惑不解,自語道,怎麼空空如也?這小王也太牛逼,俺千金難買他一字。話沒說完,猛然一驚,莫非就是一個‘空’字不成?將‘空’字入詩,再低吟: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頓覺妙不可言,原來詩味全藏在這空字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