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再堅說完,又讓幾位副總做了補充,宣布會議結束。大家起身,紛紛往門外走去。李見好還抱著一絲幻想,趕緊繞出後門,追上孫再堅。他在後麵跟了幾步,想說句什麼,孫再堅卻不理不睬,高昂著腦袋,進了總經理室。
李見好隻得收住步子,低頭下了樓。回到經營部,望望正翻找資料的廖至善,也不知該幹些啥好。經營部不直接參與監理業務,主要負責競標之類工作,工程競標成功後,交給工程監理部去做,經營部站在岸上看熱鬧。競標工作多少有些鹹味,廖至善一般不讓副主任插手,李見好幾乎就是聾子耳朵,不過做做擺設,清閑得很。
在地上呆立一會兒,李見好甚覺無聊,幹脆箍著雙手出了門。想去找小吳下棋,手機忽然響起,一看是德南大學舊時同事易居白,問李見好有沒有空去坐坐。說同事也不準確,易居白是傳媒學院副院長,本來互不相幹,是經常在體育館打羽毛球,才成了熟人。易居白業餘弄點篆刻和書法,有了滿意作品,喜歡叫李見好去鑒賞。
趕到傳媒學院副院長室,李見好屁股還沒坐穩,易居白就拿出一枚印章,要他指正。李見好說:“我豈敢指正老兄妙品!學習學習。”
“妙品談不上,應該還過得去。”易居白自信地笑笑,開始煮水,準備泡茶。李見好雙手摩挲著印章,覺得質感不錯,說:“什麼印石?”易居白說:“壽山石。”李見好說:“這可是四大著名印石之一。”易居白說:“要刻當然刻好石,石頭太差,浪費時間,還會壞了手感。”
李見好點著頭,去瞧印字。屬典型的篆體,不怎麼好認。李見好隨口恭維幾句,說刀法如何高超,刀功如何到位,然後外行地問道:“為啥一定要刻篆體,為難咱們這些沒文化的粗人?”易居白說:“篆刻篆刻,當然得刻篆文。”李見好說:“倒也是。這上麵什麼字?”
易居白淡淡一笑,遞過泡好的茶水,說:“允執厥中。”李見好不明白,追問道:“什麼執,什麼中?”
易居白放慢語速,又重複一遍。李見好還是一臉疑惑。易居白隻好用正楷寫到紙上,解釋說:“這是十六字心傳裏的句子,源自《古文尚書·大禹謨》,被儒家看作堯舜禹心心相傳的個人修養和治理國家的根本原則。”
李見好大搖其頭,說:“太深奧,太深奧。”易居白笑道:“其實也沒你說的這麼深奧。說白了就是修身養性也好,經世致用也罷,至關重要的還是真誠公允地堅持中庸正道,不偏不倚,不歪不斜,調和折中,無不過,也無不及。”李見好似懂非懂道:“哦,原來就是常說的中庸之道。”易居白說:“正是的,在儒家傳統裏,中庸是至理,也是大境界。”
李見好不想討論什麼儒家傳統,說:“印章自留,還是送人?”易居白說:“當然送人。”李見好說:“什麼人?”易居白說:“自然是高人,一般人也不配。”
印章出自易居白之手,誰配誰不配,李見好管不著,也不好刨根究底。又賞玩一遍,將印章還給易居白,端杯於手,喝起茶來。
老說自己飯碗裏的飯菜沒意思,身為主人,也該關心關心客人,易居白問道:“最近忙些啥?”李見好說:“沒忙啥呀,清閑得很。”易居白說:“德都繞城高速投建在即,正用得著你們做監理的,你還沒事人樣,清閑得起來?”
繞城高速的事也知道,看來易居白人在牆裏,心在牆外。也怪不得,大學已不是淨土,院長教授們沒誰再肯青燈黃卷,死守清靜,一個個都走出高牆,成為社會活動家。早聽說易居白憑傳媒學院副院長身份,以自刻作品開道,行走於官場商界之間,遊刃有餘,得心應手。不過這是易居白的自由,李見好作為朋友,也不便置喙。
見李見好沉默不語,易居白又說:“繞城高速可是上百億的大工程,你的專業這麼棒,應該好好顯回身手。”李見好無奈道:“你也清楚,這麼個世道,光專業棒又有啥用呢?”
聽出李見好話裏的無奈,易居白關切地說:“是不是遇到什麼坎兒,一時邁不過去?說來聽聽,也許老哥能助你一臂之力。”
煩心事掛在嘴邊,隻能添煩,李見好本不想多嘴,經不住易居白一再追問,還是把這陣子熱臉去貼孫再堅冷屁股的經過簡單說了說。說得易居白笑起來,指指李見好,說:“看看你,三四千元的禮品就想把孫再堅買通,你和你老婆是不是也太天真了點?再怎麼孫再堅也是安平公司老總,經的風浪大,見的世麵廣,這麼點小恩小惠,不僅不會贏得他的芳心,恐怕還會惹他不高興,覺得你們小瞧了他。”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要不送過禮後,孫再堅怎麼態度如此冷淡呢?李見好敲一下自己腦袋,說:“怪隻怪我沒量,出手小氣,還寄予厚望。”
易居白忍不住教育起李見好來:“討好人,巴結人,聽去很庸俗,其實也是門學問,且是非常深奧的學問。如今高牆內的教授光做死學問都已行不通,何況你已經翻出高牆,到了外麵的大千世界,更要放下臭架子,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好好學一學。學通了,學透了,再運用於實踐,你才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否則一輩子無作為,沒出息。”
說得李見好樂起來,說:“老哥批評得對,還請指點迷津,怎樣才能把革命道理學通學透。”易居白說:“要想得到青睞,關鍵的關鍵還在於投其所好,先弄清對方喜歡什麼。比如說孫再堅,他是愛權,還是愛錢,或是愛色?他愛什麼,你投什麼,這樣沒有搞不定他的。”
李見好笑笑,說:“我看孫再堅什麼都愛,權錢色一樣都不能少。”易居白認可道:“如今的人都這個德行,沒有不愛權的,弄得權在手,錢和色不請自來,想不愛都難啊。這樣吧,給權你不是組織部長,給色又有些麻煩,還是給錢來得幹脆。小錢都不行,要給就給大錢。”李見好為難道:“家裏剛交過房子首付,每月還得按揭,已身無分文,哪還有大錢給孫再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