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1 / 3)

晨澄經常路過這小店,二瘸子開始總是以長者的身份勸告她不要在村裏當幹部。他的話總是顯得那麼深沉、嚴肅,以至於她都沒有完全聽清楚。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對共產黨人的誹謗,煽動人對幹部的怨恨,晨澄對此人很厭倦。

“你真想在逸人街當幹部嗎?”二瘸子指著晨澄問道,“那你可真為自己樹敵了。”

“一代大學生,為家鄉的建設出點力,有啥錯誤?”晨澄以審慎的目光看著他的眼睛。

“你真當上了逸人街的幹部,你必須解決我的養老退休問題,否則村裏的任何一項工作我都不會理你。”二瘸子眼睛充滿了警告。

“你是個當過幹部的人,應該體諒人,理解人。我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又沒有得罪過你,你老說這話讓我感到很吃驚,很不理解。”晨澄冷靜地說。

“你說得似乎有些道理,我過去大小也當過幹部,現在老了,你們新一代人上來有責任對我們的事有說法。”二瘸子眼裏滿含嘲諷和戲謔,假作充滿體諒的友情。

“我認為你的情況有當時的曆史背景。我們逸人街不管老少,為了逸人街的建設,都應該自我反省,看看對逸人街的尊嚴、發展應有多大的責任。”晨澄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你這捏在手上兩頭不出頭尾的騷貨,竟敢教育起老子來啦?”無恥的臉上令人震驚。

晨澄頓時麵紅耳赤,頭腦一陣血湧。她頓了一下,瞥了二瘸子一眼,露出了一絲冷冷的微笑,滿不在乎地回了一句:“你是吃飯長大的還是吃屎長大的啊?一把年紀的人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肮髒話。”晨澄凶巴巴的表情一時間鎮住了二瘸子。

二瘸子的粗野、狂躁如此醜陋,晨澄感到十分的哀婉,她毫不客氣地指責說:“逸人街的風氣就壞在了像你們這樣人的手上。說怪話一個頂十個,幹起正事來,十個頂不上一個,也不想想自己是哪號人。”

“我是哪號人?我是拐子,是殘疾人,你跟我這殘疾人較什麼勁啊?不比你媽兩隻腳天天晚上上人家床跑得快。”尖削的髒臉上沒有一點老人的慈祥。

小店裏湊熱鬧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把腦袋探了出來。

晨澄厲聲地反駁說:“我媽媽一雙勤快的腳生了一個健全的姑娘,鄉裏鄉親的誰不知道我爸死得早?今天我從你門口走了一下,怎麼村裏的狗沒被打死,我被咬了一口,真晦氣!”邊說邊走。

晨澄回到家裏,依然激憤難捺。二瘸子的話裏充滿了侮辱的意味,晨澄不能容忍,也不能原諒。

晨澄提著漂亮的深藍色皮包,匆忙地進了村。

65

周和平從蔚民富辦公室回逸人街,走到村口停了下來,站在了兩塊標牌前。他摸了摸黑底白字的標牌:粗俗、愚昧、嫉妒、卑鄙、仇恨,嘴裏哼了一聲,又用手拍了拍“無恥下流”四個字。

正午的陽光照射著逸人街,他站在村口,目光跟著陽光眺望著他所擁有的這塊金光燦爛的土地,興高采烈地把身子挪到了紅底黃字的標牌下,昂起頭,目光注視著“尊嚴、文明、誠信、勤勞、和諧、爭創一流”。他想,隻要把村民登記工作做出成效來,讓這塊牌子引導逸人街的行為,逸人街人不就是要尊嚴嗎?這塊標牌就是逸人街的尊嚴。

周和平又想,權利不就是人們最大的尊嚴嗎?反過來,人最大的尊嚴不就是自己的權利嗎?對於一個村來說,民主權利就是最大的尊嚴!什麼民主?看透看深一點,不就是群眾的智慧嗎?在農村,民主與智慧應該等同起來。他越想越感到思路開闊起來了,好似一站到標牌下,就受到了仙人的指點。

他轉身準備發動摩托車向村裏去,鎮裏的通訊員火急火燎地跟在後麵,還沒來得及停下車就說:“周書記,正書記、蔚鎮長叫你立刻去市信訪局接人。”

周和平一愣:“我剛從鎮政府裏回來,還沒到家呢。”

“你剛出來,市裏就來電話了,說你們村裏伴成見一家因為瘋狗咬人的事在市政府鬧事呢。”

“他家兄弟不是在市裏當局長嗎?不去。”周和平怒氣衝衝地說。

周和平看到通訊員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語氣委婉地說:“對不起啊,我不是衝你的。你不知道這個伴成見太不像話了。”

通訊員一言不發,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

周和平語調又溫和地說:“現在市裏的幹部也太官僚,不問老百姓有理無理,什麼事情都是包保責任製。不管怎麼樣,我也不應該衝你發脾氣,請不要往心裏去。”

通訊員答了一句:“沒有關係的,隻要你們當幹部的能理解我們辦事人的苦衷就好。”

周和平聽了這不冷不熱的話,瞥了一眼白字的標牌,心裏酸酸的,說:“走,我去市政府接人。”

市政府大門前,足足有近百人。

周和平一看是伴成見的兒子,頭上戴著白布,手捧一尺見方的伴成見母親遺像,相框四周紮著黑帶子,中央嵌著一朵白花,遺像上老太太嘴唇嚴厲地緊閉,以一種冷然的神情注視著看熱鬧的人們。

二瘸子、楊仁秀、張仁女、施飛仁還有村主任民選耀,他們在遺像周圍像發了瘋似的,毫無節製地亂叫亂嚷。伴成見看見了周和平,用一種挑釁的聲調尖叫著喊他的名字。

周和平皺著鼻子,眼神帶著一種深深的厭惡,沒有搭理他。

伴成見磨著牙齒,鼓起胸腔,甩掉煙頭,臉上掠過一道凶殘的暗光,踱到了周和平身邊,彎著腰,耳語一般地說:“我找市政府,你來幹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