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上去,江亞的動作急促且有序。魏巍分辨出解開塑膠袋的聲音,隨即就是窸窸窣窣的響動。她立刻意識到,江亞在脫掉方木的衣服。
一絲微笑展露在魏巍的嘴角。這是她最擔心的部分。因為她不能確定方木當天的穿著,所以無從提前準備。但是,當她看到隔間裏的塑料桶時,就推斷出江亞打算把方木像玩具一樣保存在水池裏——就像對那個醫生一樣。因此,他很可能會把方木的衣服脫光。這也是魏巍敢於有所計劃的原因。雖然兩具赤裸的男體還是會有些許區別,但是以魏巍對江亞的了解,他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臉和眼睛上。所以,值得冒一下險。
魏巍來不及多想,她立刻動手除去朱誌超身上的衣服。和江亞一牆之隔,不用擔心動作被他看見,隻要別發出太大的聲音即可。因此,朱誌超很快變得一絲不掛。魏巍把所有衣服團成一團,塞到朱誌超的身後,繼續留神傾聽著隔間裏的聲音。
百分之五十。
脫掉方木的衣服後,江亞開始在隔間裏走動。隨即,就是一陣液體傾倒的聲音。福爾馬林的刺激味道從鐵門裏傳出來,開始在儲藏間裏蔓延。
水龍頭被擰開的聲音。嘩嘩的水響。江亞開始說話。
從江亞開口的那一刻起,魏巍就緊張起來。
方木是否還活著?
魏巍側過耳朵,竭力捕捉著隔間裏的任何一絲聲響。
終於,方木有所回應了。盡管那聲音微弱又模糊,但魏巍可以肯定,他還活著。
江亞和方木的對話一句句傳來。一個興奮又躁怒,一個低沉卻平靜。一個殺意漸起,一個坦然求死。
魏巍聽著,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
方木。你太傻。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但你的勇敢,的確遠遠超過我的想象。
魏巍擦擦眼睛,連連警告自己要冷靜。因為她必須要準確判斷——甚至是預判出江亞的舉動,特別是他接下來要對方木的所為。
她必須要準確地辨認出,方木的哪一句話會激怒江亞。
而與她一牆之隔的那個男人,已經快要失去理智。
魏巍悄悄地把手伸進布袋,抽出一把短柄鐵錘。
終於,在江亞歇斯底裏的吼聲中,擊打肉體的聲音再次傳來。
是用腳,擊打部位是頭部!正麵!
對這個男人無以複加的了解讓魏巍於瞬間就做出了決斷。幾乎是同時,她揮起鐵錘,向朱誌超的麵部砸去!
隔間裏的回音掩蓋了儲藏間裏的聲響,加之江亞暴怒的情緒,兩個空間裏幾乎同步的擊打聲並沒有引起江亞的注意。
突然,隨著一陣鞋底和地麵的摩擦聲,江亞的踢打戛然而止。魏巍手裏的鐵錘已然揮出,剛剛接觸到朱誌超的頭部就生生停住。
粗重的喘息聲傳來。看來,江亞打累了。魏巍竭力平複著急促的呼吸,借助布簾外透入的一絲光線,看著朱誌超的臉。
那張昏迷的臉已經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鮮血正從各處傷口中湧出。
魏巍感到既欣慰又惡心。朱誌超越是麵目全非,被識破的可能性越小。然而,暴力,的確不是一件讓人感到舒服的事情。
百分之七十。
魏巍勉力忍住喉嚨翻湧的感覺,用衣袖擦拭著已經流淌到隔板上的血液,生怕會流淌到布簾之外的地麵上。
同時,她在焦急地傾聽著隔間裏的動靜。
方木還活著嗎?
良久,期待中的呻吟再次傳來,而後,就是嘶啞的笑聲。
魏巍卻並不感到輕鬆。她不知道方木能堅持多久,更不知道那個機會何時能到來。
而隨著方木和江亞之間的對話,魏巍能清晰地感覺到,江亞的殺意已經越來越濃。
耳邊傳來工具箱被打開的聲音。鐵器摩擦。
魏巍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江亞掰正方木的頭部,死死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看著我。對,就這樣。”
江亞冰冷的聲音。魏巍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
“我得承認,你是很棒的對手。和其他人相比,我真的不想殺死你——不過,該說再見了。”
江亞全神貫注的臉。方木腫脹、半睜的眼睛。舉在半空中的鐵錘……
淩亂的片段在魏巍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全身繃緊,握著鐵錘的手幾乎要痙攣。
方木,你的計劃呢?為什麼還沒有啟動?
結局。結局終於要到了。
魏巍半坐起身子,一隻腳已經探出了布簾之外。
計劃失敗。現在是魚死網破的時候了。這是魏巍最後,也是最壞的選擇。
衝出去,在江亞殺死方木之前,用這把鐵錘狠狠地砸在他頭上。魏巍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方木死去。
就在她準備奮力站起的一刹那,一陣“砰砰”的巨響從頭頂的店堂內傳來,似乎有人在拚命敲打咖啡吧的卷簾門。
魏巍迅速收回腳,同時拉平已經掀起的布簾。
她幾乎要喊出來,似乎隻有如此,才能將那跳到喉嚨口的心髒安放回去。
那聲音,那等待了許久的怪異的手機提示音,終於響了。
魏巍心裏很清楚,並沒有所謂的後援來到。在咖啡吧門前看到方木的那個傍晚,魏巍就知道這是他的圈套中的重要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