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那人所說,她的父母已故,曾經居住過的老屋年久失修,成了斷壁殘垣,現在已經住不下人了。
嬿娘在青山腳下找到了記憶中的花店,找到了那個賣花的人。
賣花的人驚喜不已,與她相擁而泣。
從此以後,嬿娘與賣花的人住在青山腳下,種花賣花。
雖然買花的人不多,日子過得清苦,但她頗為心安,常常黃昏時喝點小酒,微醺而眠。她覺得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賣花人長得很醜,偶爾有人偷偷跟她說,這花店老板配不上她。
她不以為意,自己常常偷看賣花的人,越看越順眼;拿起花來聞,越聞越醉人。
3
又是一年春分時節,一個陌生人來到青山下買花。陌生人見到嬿娘,大驚失色。
陌生人問:“哎!嬿娘!嬿娘!你怎麼在這裏?”
嬿娘覺得莫名其妙。
陌生人問:“你不記得我了?”
嬿娘搖頭。
陌生人說:“我叫景杏,以前跟你在伐竹場砍細毛竹啊。”
嬿娘渾身一涼,趕緊說:“我一直在這裏生活,從未去過什麼伐竹場,也沒砍過細毛竹。”
景杏說:“你看你手上的傷痕還沒有消失呢。”
嬿娘慌忙將雙手藏到身後。
景杏說:“那時候你每天都跟我說你已經砍了多少棵細毛竹,等砍到九萬棵的時候就可以嫁到旁邊的寨子裏,過上安生的日子。可是不到九萬棵,你就突然消失了。我們到處找你,可是你消失得無影無蹤。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嬿娘這才想起陽光透過茂密的竹葉落在地上和身上的斑駁光影,想起手指被竹片劃傷的疼痛,想起從窗外爬進來的要她砍九萬棵細毛竹的男人。
景杏悄悄地說:“我以前聽人說過,賣花的人會一種蠱術,他們用一種特殊的花抹上兩個人的唾沫後研磨成花粉,可以做成一種叫情蠱藥的東西,趁人不注意讓人吃了之後,可以讓人忘記自己,並且以醜為美,以臭為香,死心塌地地跟著下藥的人。”
嬿娘想了許久許久,想得腦袋都疼了,但是想不起自己到底屬於這裏還是屬於那裏。
景杏問她:“那你更喜歡現在的生活,還是之前的生活?”
嬿娘想了許久,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在那裏的時候,喜歡那裏的生活,在這裏的時候,喜歡這裏的生活。”
嬿娘又問:“為什麼有人給我下情蠱藥,你卻沒有呢?”
景杏說:“因為我很清楚我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嬿娘不解地問:“有什麼區別嗎?”
景杏說:“你想過上的生活,是別人認為很好的生活,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這種情蠱藥隻對你這樣的人有效。因為你沒有主見,總是被別的人影響。”
4
第二天,嬿娘不見了。
花店老板找遍了青山,沒有找到她。
寨子裏的人找遍了伐竹場,也沒有找到她。
誰也不知道嬿娘去了哪裏。
又過了好幾年,徽州市麵上出現了一種茶,這個茶柄長如劍,葉綠如潭,一杯水沏下去,瞬間如棵棵碧樹,蔚蔚成林。茶香清透宜人,回味甘香,且此茶能助飲者清濁去穢,健美身心。
徽州城裏擁躉者盛。
有個茶商好奇這茶的來源,去山裏尋訪。他第一次喝這茶的時候,熱淚盈眶,說茶中有天地之氣,做茶之人敬茶、畏茶,這人也有謫仙氣。
茶商到了山裏,隻見一個女子站在一段白牆邊,麵前是一個焙籠,籠下有一盆炭火,炭火稀薄,如閃閃爍爍的星。
女子將碩大的茶葉一枚一枚擺上焙籠,擺好後就手托香腮望著星空,哼起了山歌:
“月兒明,風兒輕……”
茶商認出了這個女子,她是寨子裏砍細毛竹的嬿娘。也是青山腳下種花的嬿娘。
茶商走上前問嬿娘:“你怎麼在這裏做茶?”
嬿娘答:“我愛做茶。”
茶商問:“現在你和哪個男人在一起?”
嬿娘答:“我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在一起,我隻和我自己在一起。我再也不信他們的話了。他們都隻想讓我為他們所用。現在我做茶,隻是因為我自己喜歡茶。”
茶商大喜過望,他決定追求嬿娘。
這個茶商還沒有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