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簡合上箱子直起腰,抬眼看到宗民憂心忡忡的樣子,莞爾一笑說:“別擔心,一年以後我一定一根頭發絲都不缺地回來。”
“唉,簡,也許我命該如此。一輩子都要為你操心!”宗民無奈地說。
“一輩子?別一輩子呀?希望我一年以後回來,能看見我的新嫂子!”肖簡一歪腦袋,調皮地說。
“別胡說!有你我還給你找什麼新嫂子?”宗民不快地說。
肖簡故意把目光集中到桌上的咖啡杯裏,裝作沒有聽到宗民的話。麵對男人的深情厚愛,肖簡感覺一種內疚和壓力。內心裏,宗民像是她的親人,她的避風港。在她心靈受傷靈魂無家可歸的時候,她會本能地躲進男人的避風港。但是希望的航船在大風之後總是要啟航。宗民能為他遮風擋雨,但他不是船長。他無法伴肖簡遠航。
女人的回避沒有逃過男人敏感的眼睛。他暗自感傷。一種深切的無奈在心中蕩漾。他發自內心地愛這個女人;希望窮盡一生守候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他內心永遠割舍不斷的親情。就像他生命中的空氣和血液,是他生命不可缺少的源泉。他知道在潛意識裏自己是女人最親近的人,否則她不會總是在快崩潰時出現。但是他不明白女人既然需要他,為什麼不把他當成愛情的歸宿?女人內心深處分明需要男人愛情生命的嗬護,而男人分明也能給她全部生命嗬護,她為什麼不接受呢?
男人滿腹悵然,卻隻能化成深深的歎息。和這個女人的愛情無法強求,隻能等待和隨緣。
“簡,我看你還是給趙天雄打個電話吧。你走之前沒有見他一麵,走了,總還是要打個招呼吧。畢竟,他還是你法律上的丈夫。即便要離婚也是要談的。”
“談什麼?沒什麼可談的。”女人淡淡地笑道:“該談的已經談完了,談夠了……我明他心猶如他明我心。明我心而一次兩次毀我心者,還有什麼可談的?”
“可是,我覺得他似乎還是愛……你的……”宗民勉強地吐出“愛”字,心裏一陣酸楚。
他回想起前幾天他去取男人為肖簡包裹好的箱子時男人目光中那種深切的絕望和痛苦。如果這一切不是做戲的話,這個男人對肖簡應該還是有感情的。隻不過他恰好是一個自作聰明的不懂得如何珍惜感情價值的混蛋。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發現寶石的珍貴。普天下多少男女在上演這樣的愛情悲劇?可是多少男女在擁有感情的時候都本能地恣情肆意透支感情;自作聰明地以為自己是對方愛情的上帝;以為愛情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以為需要的時候就能擁有,不需要的時候就可以棄之……
“愛?什麼是愛?”女人呢喃著,目光迷離地透過宗民,記憶不知漂浮到了什麼地方……
愛是什麼呢?那個男人果真愛過自己嗎?他心裏愛的含義是什麼?也許,他曾經蕩漾過真誠的愛。並且,他也曾經為她付出過由衷的愛的感覺。在那個激情的階段,他們相互給予了對方感情也收獲了對方給予自己的快樂。那時候他們的愛過濾了一切未來的沉重,未來婚姻的責任和義務。那是一種輕鬆自由的愛。兩個人收獲和奉獻的都是內心最美好的感覺。但是時間的流逝使一切激情變成了習慣。婚姻的責任、義務使崇尚感情和心靈自由的男人感覺到了約束。妻子對他愛的渴望和需求讓他感到了緊張和壓力。婚姻和婚姻裏的女人對他的世界觀和生活方式產生了束縛和影響。他開始不自覺地逃避妻子愛的需求。他愛的感覺也隨著夫妻的衝突漸漸煙消雲散了!他感覺壓抑、沒有自由,因此他選擇了用工作逃避愛的精神責任,自動荒蕪了和妻子的精神世界。但是他同時又以“生命苦短,享受生活”的理由用一個個“短暫美麗”營造了屬於自己的豐富多彩的情感世界。生命的感悟,愛的承諾,猶如肥皂泡沫。曾經在陽光下給了你五顏六色的美好幻象。但瞬間已經煙消雲散……
“簡,趙天雄讓我轉達你一句話,我本來有些私心不想說。但是,唉,我不希望你這麼誤會他……”宗民表情有些猶豫,但還是把那句壓在舌底很久的話說了出來:“他讓我轉達你:‘告訴簡,我很後悔傷害了她!我不是個好男人。但是我對她的感情是真的!我愛她!讓她相信我。我會等她回來的!’”
“愛?當背叛成為一種習慣、一種時尚思維、一種生活方式的時候,談‘愛’這個字還有意義嗎?”女人說話的表情是涼的,語氣是涼的,心也是冰涼的。
“簡,你太天真了!男人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男人本身就是有動物性的。有的時候這和愛不愛沒有關係。我認為趙天雄對你還是有感情的。你是她的女人,他怎麼會不愛你?”宗民有些吃力地把話說完,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不安。他忙掩飾地點起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肖簡的心裏頓時湧起一陣酸楚,一種想哭的感覺泛了出來。她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並沒有丟開這個男人。她掩飾地低下頭,目光有些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咖啡。
“簡,也許……你們之間有些誤會……比如你說的王欣的故事。我想如果他知道是王欣,他絕對不會這麼做。他不會故意傷害你的……”不知為什麼,宗民竟然情不自禁地替那個男人辯護起來。也許潛意識裏,他不願讓女人迫不得已告別情感而內心存留一點點的遺憾。
“你說得對。王欣的事也許是誤會。但這重要嗎?如果不是王欣,就可以是李欣、張欣嗎?人生中到處是瞬間美麗的機會。如果一遇到瞬間美麗、瞬間感覺就要去放縱自己,為了圓自己的夢不惜破壞愛人一生一世的夢,這種男人你如何與他執手一生?”
“唉,其實這隻是男人的習慣。很多男人對家庭是有感情有責任的。他們隻是管不住自己的不安分……”
“如果管不住不安分那何苦要進入婚姻呢?愛情和婚姻從來是有遊戲規則的。如果夫妻都去自由體驗瞬間美麗,那他們還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種美麗’嗎?也許追逐‘多種美麗’,讓‘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已經成為當今成功人士的時尚生活方式;也許他們的愛人為了感情為了維持一個完整的家不得不容忍,不得不假裝釋然。但這樣的愛情和婚姻難道不是一碗變了味道的湯?年輕的女人天天都有;美麗的激情隨時可能遭遇。激情的本質是短暫;婚姻的精髓在於永遠。如果說愛情是一首要唱一輩子的歌;婚外激情就像中間一個刺激感官的亢奮得跑了調的音。跑調的音多了,還能是一首和諧美麗的歌嗎?婚外的激情隻會讓你的婚姻航船千瘡百孔,最後觸礁沉船!如此隨意揮灑激情怎麼可能不在自己和愛人心上刻上永遠不會痊愈的傷痕?如果婚姻和愛就是無休止的傷害,那何苦還要婚姻還要愛?”
“這……可是……”男人無言以對。女人的心已經被劃上了如此深重的傷口!女人的心此刻好似毀滅的廢墟,除了荒蕪沒有一絲綠地。又好似心如止水的死潭,如何還能泛起漣漪?
男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宗民,經曆了這麼多事我也會長大。就像和威廉的這場惡戰讓我在職場上更成熟了一樣,這場婚姻讓我懂得了很多東西。不管我和天雄是什麼結局,我不後悔當初的選擇!曾經愛過,這就夠了!”女人清澈的目光如此透徹地望著男人。
“好,簡,你和趙天雄冷一段時間再說吧。我們不說他了!OEE的事你是不是都了結完了?還有沒有需要我幫你做的?”
“基本完了。昨天我已經拿到了傑姆斯的推薦信。他們補償我的半年工資會在下個月打到我的卡裏。”
“你不是已經找到工作了嗎?還需要傑姆斯的推薦信嗎?”
“OEE中國公司總經理的推薦信是對我兩年多出色工作的一個蓋棺定論。我不需要用它來找工作,但這封信是我名譽的象征。”
“唉,簡,我真為你抱不平!威廉全球審計得了‘紅燈’,公司為什麼不解雇他?你被證明是清白的,為什麼不把你重新請回去?”
“不可能的!威廉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先斬後奏’地驅逐我,就是因為他很清楚隻要造成了既成事實,他頂多是被他老板批評警告而已。和我存在對他的致命政治風險而言,挨幾句罵算什麼?”肖簡淡淡地說。
“給了‘紅燈’也不處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嗎?”宗民憤憤不平地說。
“便宜不了他!我對美國總部的投訴已經讓他在全球臭名遠揚了!否則大老板查爾斯不會讓全球審計如同‘空降兵’一樣幾天之內就到達中國。今天的事他所有的老板都會給他記下賬的。我打賭他不會有好下場的!我有耐心等他的結局!”肖簡坦然地笑道。
“不過我也奇怪,他有病啊,好端端地何苦要這麼整你?他又落了什麼好處呢?”宗民搖搖頭說。
肖簡淡淡一笑說:“在美朝戰爭中有一位著名的將軍戰後有這麼一個評論:‘美國在一個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和一個錯誤的對手發動了一場錯誤的戰爭。’”
“說得好!”宗民點點頭說:“我也聽說過這麼一句話:有德有才者用‘才’;有德無才者容‘才’;有才無德者嫉‘才’;無才無德者毀‘才’。威廉就是那個無德無才者!”
“是啊。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和威廉的這場戰爭除了為自己,也算是為所有被侵犯了尊嚴的中國雇員吧!”肖簡淡然一笑。
“那個王欣呢?如果不是她狐假虎威,也不至於這麼狼煙遍地!一個女人怎麼這麼歹毒?這還是女人嗎?”宗民厭惡的樣子。
“嗨,生存嘛!可以理解。”肖簡淡淡地一笑。
“哎——簡,這個女人害得你這麼慘,你怎麼不恨她?”宗民笑著說。
“恨她?為什麼?如果是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我還可以調動一下恨的荷爾蒙。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我不會恨她。對她,OEE是整個世界。失去了,就天塌地陷了!拚命是本能的反應。隻不過她跟錯了主子。她抓威廉就像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樣。可以有暫時的利益和安慰。但老天是公平的。你等著瞧!她還得為她老板送終呢!”肖簡不經意地笑笑。
“可是就這麼算了,我總覺得不甘心!”宗民憤憤不平地說。
“蘇州寒山寺有個碣語——問:‘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人罵我辱我笑我謗我你將如何處之乎?’答:‘你隻要躲他容他讓他不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肖簡衝宗民粲然一笑。
男人用一種敬重的目光望著麵前這個散發著職業風采的女人。
“宗民,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走了!”肖簡看看表,衝男人舉起咖啡杯。
聽到女人說“走”,男人的心好似突然被掏空了一般。他凝視著女人,沒有舉杯,而是緩緩地衝女人伸出手,臉上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惆悵……
“簡,一定要回來……”男人的千言萬語濃縮成了這一句。
女人的心弦被輕輕地撥動了。她伸出一雙小手,緩緩地放在男人溫暖的大手裏。男人的心揪緊了。他緊緊地握著女人的手,滿腹的情感無法控製地想往外溢。但是他強行控製住了。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嚇著自己心愛的女人。
“我一定回來!這是我的家啊……”肖簡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惆悵和留戀。
女人突然衝男人莞爾一笑,抽出手,一邊起身,穿上外套,一邊說:“我說大哥,你昨天看到我買的那些漂亮衣服了吧!這幾年在公司不是灰啊就是藍的,一本正經的。這次到熱情奔放的非洲可以大大地讓我絢爛多彩一番了!到時我給你寄照片啊。”
肖簡孩子氣的笑是這麼粲然,把這個男人的心看醉了,看碎了……
不知為什麼,他感到一種刻骨銘心的心痛。
非洲……一個多麼遙遠的地方。這份情感,這份期待,這份惆悵因此而變得如此地遙不可及!他多麼希望這個女人留下。留下和自己共守浪漫的故事。留下為自己生兒育女。像安徒生童話裏的王子和公主一樣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
他心一酸,眼一熱。趕緊起身,說要去一下洗手間。在衛生間用冷水擦了一把臉。回來後,拉起肖簡的手提箱,一直把女人送到海關口。臨走前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用禮品紙精心包裹好的小盒子,遞給女人說:
“簡,這是一盤我特意為你選的磁帶。到了非洲以後再聽……”
肖簡接過這個精心包裝的磁帶,小心地放到箱子裏。衝男人揮揮手,拉起手提箱,向海關口走去……
非洲,那個遙遠神秘的地方。
神秘的森林。
神秘的河流。
神秘的天空和大地。
還有那神秘生命的拓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