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簡的祝酒詞固然給了大家一些曖昧的想象空間,但威廉緊張無措一副害怕上當的表情卻讓大家真正找到了可以放開大笑的理由。於是周圍的哄笑聲更大了。琳達笑得捂住了肚子;比利笑出了嘹亮的聲音;連不苟言笑的張宣明都控製不住裂開了大嘴。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她到底什麼意思?”威廉更加不安了。眾人笑得已經不成樣子,而中文隻有小學畢業水平的自己卻不理解大家在笑什麼,威廉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但即便被人當成傻子,此刻他也想知道女人驚人的敬酒行動下贈給自己的驚人的祝酒詞究竟包含了什麼讓這群人如此哄笑。
“琳達,告訴我什麼意思?”威廉訕笑地看著琳達尷尬而急切地問。
琳達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斷斷續續地笑著說:“她,她的意思是她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
見琳達對古人的名句如此歪解,大家爆發出更大的笑聲。劉新權笑得喘不過來地說:“威廉,她,她的意思是說你們倆心,心有靈犀,您不,不說話,她,她也能知道您想幹什麼……”
“她是說你們倆互相知道對方的心思……”琳達笑歪了身體又搶著補充了一句。
“也就是說她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嗬嗬嗬……”孫建武笑得直晃腦袋。
其他人也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搶著補充。隻有比利沒有說話。隻有比利注意到威廉的臉越來越陰沉,一瞬間露出一股殺氣。但很快他掩飾住了轉瞬即逝的表情,什麼也沒有說,一仰脖子,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目光淩厲地盯了肖簡幾秒鍾,向她亮了亮杯底。然後坐下,臉上擺著笑的表情,但好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肖簡回到座位上,決絕的表情成為她今晚淡然的臉上無法褪去的一道風景。
威廉多少次故意在眾人麵前毫不遮掩地向肖簡亮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她的任何惶恐、躲避、退讓、容忍、乞求都隻會自取其辱。俗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事到如今,肖簡倒想看看握著重兵利器的威廉將怎麼砍殺手無寸鐵的女人。
除了比利,沒有人注意到女人的決絕。女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都沒有逃過比利的眼睛。從女人呼吸的急促和頻率加快的睫毛抖動中,他知道女人的心在承受著極大的壓抑和忍耐;從女人麵對威廉無論憤怒,還是譏笑還是含沙射影的漠然中,比利感受到這個女人有一種讓強大的威廉無奈的力量。從第一次見這個女人開始,自己就被威廉從一個局外人推到了“同謀人”的位置,比利有機會深刻地窺到了一個強大的男人和一個同樣的強大的女人的內心較量,他感覺到一種深深的震撼。內心深處他對這個女人有一絲欽佩,也有一絲憐憫,但是看到威廉近乎於狼性的表演,他心裏對女人那些惆悵的感覺都跑到爪哇國裏去了。強烈的理性告訴他,他決不能為了一個毫無瓜葛的女人得罪威廉。得罪了他就等於把自己的腦袋送到了狼的血腥大嘴裏,除了慘死不會有好下場。更不用說眼前這個野性的老板已經把一個自己奮鬥一輩子也不可能實現的飛黃騰達送到了他的麵前……因此比利即便善良也無法抗拒當威廉身邊一條忠實的狗——沒骨氣但是可以給他帶來本不屬於他的榮華富貴。
而其他人在此刻柔美的燈光、飄香的美酒、五彩的佳肴、悠揚的音樂中,努力地尋找著與這種奢靡的氣氛相配的關於女人色情的黃段子。而剛才肖簡送給威廉的敬酒詞恰恰給了大家一個可以借題發揮的想象空間。於是話題在嬉笑聲中轉到了肖簡身上。
“哎——人家肖簡都到了‘此處無聲勝有聲’的地步了,能看透你們的五髒六腑。你們有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個人隱私,比如說養了個‘二奶’什麼的,還不當著簡的麵交代了!免得簡等一下把你抖摟出來!”劉新權說著衝肖簡擠擠眼。
大家誇張地起哄著。琳達仰著腦袋爆發出一陣“嘎嘎”的笑。一頭在美容院專門吹出來的酒紅色的呈爆炸式的短發伴隨著笑聲花枝亂顫。
威廉“嘿嘿”幹笑了一聲,看了一眼肖簡,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複雜。他努力調整臉上的肌肉想擺出一個笑的表情,但他實在找不到想笑的感覺。相反劉新權剛才說的話讓他胃都覺得痙攣。他眼前浮現尹娟的身影,馬上掩飾地低下頭。琳達和其他人一邊說著笑著、一邊頻頻地關注著他的表情,希望自己的笑話能引起老板的共鳴。威廉了解下屬的心態,也想和他們一起由衷地笑。但是他們不懂剛才他們關於“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注釋是如何地刺激得他發瘋發狂!一種強烈地被女人在公開場合當猴子一般戲耍了的屈辱讓他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而戲耍了自己的女人似乎還想激怒自己!居然在自己如此萬般難受的尷尬下,故意千般機敏、萬般可愛活潑、嬌憨地挑逗那些男經理,和大家唇槍舌劍、嬉笑怒罵,不時地說幾句含沙射影諷刺自己的話刺激得威廉頭皮都發麻!此時的肖簡仿佛帶著一種強磁場,吸引得喜歡她和討厭她的人隨著她的激情奔放體會著被電擊、被刺痛、被擾亂、被挑逗的舒適和不舒適的感覺。威廉內心突然岩漿滾滾,酒精更是不斷膨脹著。他想當眾提前向女人宣布“死刑”!他瘋狂地想看見女人在當眾被宣布死刑以後,是否還瀟灑,還無所謂,還跟自己較勁!威廉一口氣往喉嚨裏倒了四五杯酒。體內怪異的野性和衝動更加熊熊燃燒。但有一縷遊絲般的理智還在吃力地拉著他。他左右掙紮。終於他感覺這根遊絲快要掙斷了,他趕緊借口上廁所逃離了座位。
過了很長時間,威廉紅著被酒精浸紅的眼圈和被冷水澆白的臉回到了座位。他悶悶地往肚子又倒了兩杯酒,突然“忽”地站起身,一雙兀鷹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肖簡,向女人高高地舉起了一杯酒。宴席間鼎沸的人聲突然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好奇和亢奮盯著威廉。
“簡,我也敬你一杯酒!”威廉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簡——趕快!老板敬你酒呢,還不趕緊站起來!”劉新權大呼小叫地站起來,端起那瓶“茅台”酒三步兩步走過來,為肖簡斟上酒。琳達在旁邊眉飛色舞地起著哄讓肖簡趕緊站起身舉杯應戰。
“碰杯!碰杯!”大家在一邊起著哄。
在大家的起哄聲中,威廉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猶豫。肖簡卻已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滿臉微笑地舉起杯走到威廉麵前。
兩個酒杯離得越來越近……剛要碰上,琳達突然尖聲地打斷了他們:“不行!不行!威廉,剛才簡有句敬酒詞,你也要有一句!”
“對!對!”一句話把大家煽忽得群情激蕩。
威廉酒杯已經舉到半空了,突然聽到琳達的話愣了一下。嗓子門口奔騰著想湧出來的祝酒詞就是“Go to Hell(下地獄去吧)!”他下意識地趕緊用手捂住嘴,使勁把這句說出來果真要天崩地裂的話牢牢地壓在了舌頭底下。他故意動了幾下脖子,做出打嗝難受的樣子。一邊努力搜刮著腦袋,想說一句類似“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文雅但又有殺傷力的祝酒詞。但努力半天卻怎麼也想不出來。他的頭開始冒汗,但舉在半空的酒杯卻無法收回來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尷尬的表情。琳達這時也意識到自己的冒失,趕緊打岔說:“威廉,別想詩了,快碰杯吧!簡,趕緊碰杯!幹了啊!”
“不行!我不能幹!我已經喝多了!”肖簡聽了琳達的話趕緊縮回胳膊道。
“不行!幹了!一定得幹了!”劉新權和孫建武在一邊起哄說。
“真的不行!剛才我已經和你們幹了好幾杯了。不能再幹了!”肖簡堅持道。
“你喝三分之一吧!”威廉見肖簡推三阻四地不給麵子很是惱火。自己以一個老板之尊難道就這麼傻傻地站著等著他們決定女人喝多少?他開始後悔一時衝動想通過給女人敬酒表現一下自己做老板的大度和瀟灑,挽回點兒剛才的失態。但這該死的女人卻又一次把自己陷入了窘迫的境地,他隻想砸了酒杯甩袖而去。
“好!就喝三分之一!”肖簡兩頰緋紅得像兩朵嬌豔的紅牡丹。她笑著舉起杯,迎向威廉有些顫巍巍地伸過來的杯子。
一聲悠長清脆的“咣當——”聲,兩個玲瓏的小酒杯在頭頂射燈映照下清脆地碰撞,閃著迷離的光芒。威廉舉起杯一飲而盡,咂咂嘴向肖簡亮亮空杯。肖簡小心地把杯舉到唇前,皺著眉抿了一大口。
“好!好!”周圍一片喝彩聲。
肖簡被酒辣得齜牙咧嘴的。睜開眼看了一眼酒杯。發現喝得隻剩下一個底了。連聲說:“糟糕!我虧了!虧了!我怎麼喝多了!”一邊說一邊笑著回到座位上。
“哈哈哈——”威廉突然爆發出一陣野性的狂笑。
肖簡夾了口菜正往嘴裏送,威廉突然爆發的笑聲差點兒把她筷子上的菜驚掉。她放下筷子,用驚異的目光看著他。
身邊的幾個經理或端著杯品酒或夾著菜正往嘴裏送呢,在威廉的笑聲中也紛紛放下了酒和菜,把驚訝的目光投向他。
在一片目光織成的網裏,威廉盯著肖簡的表情突然變得很詭秘。漸漸地詭秘中又帶了幾分深意,幾分得意,幾分古怪。肖簡望著威廉的目光不由得變得困惑起來。
威廉用這種複雜怪異的表情在眾目睽睽之下盯了肖簡一二十秒鍾,然後臉上又露出一種怪笑。他意味深長地向肖簡舉舉空杯,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簡,你——forecast(預測)不準——不——要——怪——我!”說完他又爆發出一陣野性的狂笑。臉上呈現出“狩獵人”麵對槍口下的“獵物”得意的表情。
大家笑了。大部分經理都把這句話理解成威廉對肖簡不小心喝多了酒的戲謔。
但張宣明、比利、劉小青和王欣都聽出了這句話中的騰騰殺氣。隻有他們了解這句一語雙關裏的血腥味道……
肖簡仿佛看到了威廉話中的刀光劍影。威廉已經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而事到如今,她又何所畏懼?
女人忽地站起身,凜然而平靜地笑望著那張麵目可憎的臉。她傲然地一字一頓地說:“威廉,酒桌上我沒有經驗!但對您的forecast(預測)我絕對不會出錯!不信,您敢跟我打賭嗎?哈哈哈——”
威廉“狩獵人”的得意生動地僵在了他變得扭曲的臉上。
肖簡誇張地朗聲大笑,聲音清脆而自信,讓在場的人都感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