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威廉怎麼這麼可怕？他幹嗎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他來之前谘詢部的業績不是好好的嗎？這些業績不都是這些他要整走的人創造的嗎？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說了，威廉和詹森不一樣。詹森是技術出身的老板，但威廉是個政客，政客對‘控製’的欲望和擔心是最強烈的。威廉到中國以後一定覺得控製不了我們這些經理。而控製不了他怎麼可能有安全感呢？拿王欣來說，她能力這麼差，威廉居然把代簽字權都給了她，這說明什麼？說明王欣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以至於他信任王欣勝過信任劉新權、孫建武這些高級經理。同樣，你雖然是我的人，但是你年齡小經驗少，人很單純，工作上手也快。我對你又信任並且毫無保留。因此他覺得你是他能掌控的。你基本上還能給他安全感的。”
“可他不能給我安全感！他也隻是這個階段利用我！哪天把你整走了，王欣饒得了我？我才不信呢！”劉小青激憤地說。
“這也是我擔心的。王欣在OEE公司苦大仇深地爬到今天，她把今天獲得的地位看成自己的生命。誰侵犯了她都會不顧一切地去拚命。我落到今天的結局她有巨大的功勞！這個局勢太複雜了，真的難為你了！”肖簡心疼地拉住小青的手繼續說：“不過，從朋友角度，我覺得你也不要輕易下結論，再觀察一下看看。威廉雖然壞，但OEE是好公司。其實我也舍不得離開。而且威廉一段時間內會很器重你，這未見得不是一個機會。我希望你不要過多考慮我的因素，理性地作判斷和結論。”
“簡，我雖然單純缺乏經驗，但我並不傻。說心裏話我也挺舍不得這個工作的，但這是因為有你在，我和你在一起能學到很多東西。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走了，我的生存環境肯定會非常惡劣。我必須仰威廉和王欣的鼻息才有生存的空間。有一句話‘誌不同不相為謀’。我和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因此，簡，隻要你走，我肯定走！”劉小青斷然地說。
“唉，小青，不是那麼簡單的。放心，你現在是安全的。威廉要逼我走肯定要拉攏你。他們會對你很好。既然他們要用你當一支‘殺’我的槍。因此在我死之前你是絕對安全的。”
“簡，不許說這麼嚇人的話。我是人，我不是‘槍’。我雖然不會多說什麼，但我不是那麼容易被人利用的！”劉小青好像一瞬間突然成熟了。她反過來安慰肖簡說：“簡，沒事！我們靠自己的能力吃飯。工作是臨時的，丟了一個再找就是了，但朋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不會為了一份說不清是禍是福的工作把我的好朋友丟掉的。再說了，OEE公司又不是威廉他們家的。我們既然已經向公司投訴了，傑姆斯不會不管的！到時還不知道走的是誰呢！”
“小青，你太天真了！”肖簡苦笑地搖搖頭說。
“嗨！管它天真不天真呢！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記住，我請你，我埋單！”說著親熱地拉著肖簡的手說：“以後你就不是單槍匹馬和威廉鬥了！有我呢！”
肖簡感激地握握小青的手。
周二上午上班不久，肖簡就收到威廉的E-mail說：“簡，下午3點請到袁華的辦公室來，讓我們繼續上次沒有做完的績效考核。請馬上把你認為詹森可能會為你設定的2005年工作目標發給我和袁華，我們下午將進行評估並簽字。我在附件給你發了你的‘Job Description（職位描述）’。我們下午還需要討論和簽署你2006年Objectives（工作目標）。”
肖簡發現，這封郵件除了發給袁華，不知為什麼還發給了傑姆斯。
她打開威廉發過來的Job Description（職位描述）看著看著神色突然變得凜然。一場暴風雨又要來了！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雙臂抱胸，目光望著落地窗外那一棟棟的摩天大樓思索著。
劉小青走過來輕輕拍拍她，擔心地問：“簡。怎麼啦？他又找你麻煩了？”
“沒事，他的陰謀不會得逞的！”肖簡回過頭笑笑說：“小青，知道嗎？威廉現在急著給我做績效考核呢！他急，我偏不急！我不急，他就急！”
“他急什麼？他又不準備給你漲工資？”
“他急著要解雇我的理由啊？我要不配合他做績效考核，不在Not Accept（不能被接受）上簽字，他憑什麼以公司的名義給我羅織罪名呢？他想利用OEE公司的Policy（政策）編織出他實現政治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那你怎麼做？”劉小青好奇地問。
“下午做完績效考核我再告訴你！”肖簡衝她調皮地笑笑，擠擠眼。
“簡，能和你說句話嗎？”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居然是傑姆斯的秘書安娜。
“有事嗎？”
“簡，傑姆斯請你中午12點在他辦公室見麵。你早點兒吃飯去吧！”安娜揮揮手離開了。
傑姆斯主動約見我？是不是我對威廉的投訴有了回複？
“傑姆斯，簡來了！”安娜敲敲門推門進去，小聲對正眺望著窗外風景的傑姆斯說。
傑姆斯回過頭，額頭嘴角都是深刻的笑紋。他熱情地把肖簡引到沙發上坐下，又親自為她沏上茶水，然後在肖簡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笑容可掬地望著她問：“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肖簡心想，傑姆斯好奇怪。就微笑著一語雙關地說：“還活著！”
傑姆斯突然把頭仰天哈哈大笑，連聲說：“好，好好！”
肖簡感覺更加奇怪：有這麼好笑嗎？傑姆斯為什麼這麼誇張？
“你最近和威廉關係處得怎麼樣？”傑姆斯說完端起茶杯，垂下眼，故意躲開女人目光的直視。
“傑姆斯，我不是一直在給您寫信投訴威廉對我的迫害嗎？上次威廉借AR（應收賬款）的事在中國GC掀起的E-mail大戰，混淆是非，差點兒把天都捅一個窟窿！這不就是一兩個星期以前的事嗎？”肖簡淡淡地點了一句。
“對對對！”傑姆斯連聲說。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傑姆斯，你找我來有事嗎？”肖簡見傑姆斯目光閃爍，心裏有一絲警覺也有一絲不安。
“噢，有事。哎，也沒有什麼事。”傑姆斯眉頭微微皺起，臉上露出一絲煩惱。他掩飾地起身，假裝倒水，心裏如同有一隻小兔子在翻騰。不知為什麼，處理過無數勞資糾紛的傑姆斯，是如此不願意地說出他今天希望表達的話。眼前的這個女人不知為什麼撩起了他很多複雜的感覺。從內心說他欣賞這個勇敢智慧的女人；他痛恨那個心術不正的威廉。但是殘酷的是他和威廉是利益共同體，而這個女人又恰恰是一個影響這個利益共同體的不可調和的因素。那天威廉一個Cheating（欺騙）刺痛了他。那個違規確認的該死的600k收入，成了一根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的刺，天天紮得他生疼。萬一Global Audit（全球審計）來之前威廉無法讓客戶在timesheet上簽字，那他隻有和財務部的保羅想方設法不要讓審計發現那些沒有簽字的單據。也許是一種僥幸心理，可事到如今又有什麼法子？但是萬一這個女人給揭露了，那將會引發一場大“地震”。因此不僅僅是為了政治的需要，哪怕是為了自保，他也隻有痛下殺手。可是內心卻受著強烈的良心譴責。這不過是個弱女子，她已經向他這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尋求保護，可自己卻要昧著良心把她送入虎口，於心何忍？可不忍又如何？政治就是政治。我今天的不忍可能換來我政治生涯的毀滅。想到這裏，他又漸漸變得坦然了。
他倒完茶水，回到沙發的時候，麵色已經平靜，並且恢複了總經理的自如和氣魄。他揮揮手說：“哦，我聽說你們下午3點又要做Performance Apprisal（業績考核）？”
“是。”肖簡簡短地問答。不知道這個總經理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威廉這個人啊，不懂中國國情，還自以為是！你看他來中國快一年了，幹了些什麼？”傑姆斯搖搖頭說。
“是沒有幹什麼正事！”肖簡應了一句。對傑姆斯讓自己過來的意圖更加不解。他總不是讓自己過來聽他說威廉怎麼不好的吧。
“簡，你知道你和他之間像什麼嗎？”傑姆斯笑著說：“你是兔子，他是烏龜。”
肖簡不解地望著總經理，不知他想表達什麼。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見肖簡搖搖頭，他說：“兔子跑得太快，烏龜追不上。所以不是一路人！”
肖簡笑著點點頭，靜聽老板下文。
“你和威廉不是一個路子，永遠都不是！你明白嗎？”傑姆斯充滿期待的目光望著女人。希望女人明白他的畫外之音。
肖簡點點頭，沒有說話。傑姆斯抬頭冥思了幾秒鍾，又說：“簡，你很能幹，很聰明。你到哪裏都不發愁的。你明白嗎？”
肖簡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滋味了。她警覺的目光望著傑姆斯，沒有說話，默默地靜聽下文。
傑姆斯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他一連喝了幾口水，還是覺得嗓子澀澀的。他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下女人，發現女人平靜如水，看不出來她有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心裏不由得暗暗煩躁，但表麵還故作輕鬆地說：“你知道斯蒂文要走了嗎？”
“是嗎？去哪裏？”肖簡吃驚地問。
“去‘正威’。我讓李總給他安排的工作。”
“正威”是OEE中國公司一手扶植起來的合作夥伴。肖簡來公司的時候，“正威”才幾十個轉包顧問。在OEE谘詢部的扶持下才短短一年，“正威”已經成為年銷售額幾千萬，轉包顧問近兩百人的公司。目前谘詢部百分之五十的轉包合同都是他們實施的。
“簡，其實斯蒂文離開了也算是解脫了！天天和威廉這麼劍拔弩張的傷身體，也傷人心智啊！”傑姆斯感慨地說：“斯蒂文前段時間和威廉打得很厲害。他們經常在袁華的房間吵。斯蒂文嘴上說無所謂，心情其實很糟糕。這種工作環境對人的身心都是一種傷害啊。”
肖簡漸漸地品出點味道來了。傑姆斯看來是在“勸降”自己呢！肖簡心裏感到一陣刺痛。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如此信任和依賴的總經理居然也在充當威廉的勸降者？難道AR（應收賬款）風波以後，這是威廉和傑姆斯兩個政治陣營達成的妥協？難道員工眼裏山一般可以依靠的總經理居然也是一根隨風搖擺的牆頭草？可兩個月前，他不是已經承諾了對正義的捍衛以及對威廉邪惡行徑的厭惡嗎？什麼時候乾坤顛倒了？他們之間做了什麼交易？難道他們都不在乎OEE公司門口閃著金光的企業文化？傑姆斯真的忍心向一個無辜的員工下殺手？
心中翻江倒海著無數個問號，但表麵上女人依然平靜如水。一年政治鬥爭的磨難已經讓一個原本單純軟弱的女人變得堅強，變得沉著，變得智慧。既然已經窺破了總經理的用心，自己還有什麼忐忑不安的呢？無非還是一個“死”字！既然沒有正義可言了，與其躺著死不如站著亡！這就是這個小女人的倔強！因為這就是這個小女人的尊嚴！你們可以剝奪我的工作權利，你們無法剝奪我的尊嚴！
女人的目光變得決絕，表情變得凜然。她默默無語的身體已經傳遞了無聲的反抗。
感覺到女人無聲的聲音，不知為什麼原本還想再挑明了勸肖簡幾句的傑姆斯突然覺得張不開口了。但女人卻還執拗地望著他，他隻有打著哈哈說：“簡，你下午好好和威廉談。爭取能把Performance Apprisal給簽了！還有嘛……”傑姆斯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女人，困難地說了一句：“還有，好像他們還需要你簽一個2006年的Objectives（工作目標）。你認真看看。能簽就簽。不能簽嘛……我看也不必勉強……唉，我也很理解你啊！不容易！在威廉這種老板底下工作不容易啊！”
女人突然說：“傑姆斯，如果公司有合適的部門，我願意和斯蒂文一樣transfer（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