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知道男人希望忘卻;女人也希望永遠不再回憶那些不堪的東西。但女人無法欺騙自己的心靈。她知道自己內心至今無法原諒丈夫。她無法理解一個還愛自己的男人能夠如此廉價揮灑激情。愛是神聖的。愛是女人永遠珍藏在心靈最深處的夢想。但神聖的愛被玷汙了,女人的心從此變得空落。但令人痛苦的是她割舍不下這份感情,卻又不知道如何保留她。而男人麵對傷口未愈的女人的焦躁和不耐煩更讓她內心裏無法信任和接受這個男人。事發後男人有過簡短的懺悔。但他並沒有用一顆愛心和耐心去安撫女人尚未痊愈的心。如果他這麼做了,也許女人會慢慢忘記自己的傷痛,在男人懺悔的愛心中重新找到第二次愛的感覺。但男人沒有。他隻是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的自尊心,不敢去麵對女人的傷痛。對女人沒有恢複的傷心充滿焦躁和失望。而事實上砸碎的花瓶就算用萬能膠粘起來也會留下累累疤痕,何況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被人割得傷痕累累卻不能喊痛,傷害了女人卻不耐煩麵對女人的傷痕。女人覺得這個男人不是過於自我就是過於自私。這個男人隻愛他自己,並不真正在乎他的女人。

這一兩個月,女人度過了無論是一個妻子還是職場女人最困難的時光。和威廉的腥風血雨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精力。回家來她多麼希望男人能給她愛的懷抱,給她愛的嗬護。但自我的男人似乎完全沉浸在因為自己沒有被原諒而抑鬱的感覺之中,完全不在意女人目前如此艱難的生活狀況。女人多少次在疲憊中晚歸,他欲言又止好像找不到話題過問。即便過問也是輕描淡寫,還不等你回答就把目光移向別處。漸漸的女人也沒有了說話的興致。

想到這女人的心落到了冰涼的海底。和天雄那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仿佛還是昨天的情景。為什麼新娘的婚紗還泛著熱氣,她和天雄的愛情卻走進了冰涼的古墓?那個當時為了給肖簡摘一束野花而冒死爬懸崖的驚心動魄的男人,什麼時候成了一塊沒有活力的堅冰?

那個戀愛的火熱夏天,天雄帶著肖簡騎了整整一個星期自行車以後,坐在山東境內的一座山下休息。肖簡望著懸崖上怒放著的一束美麗極了的無名花笑著對天雄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花。要不是在懸崖上,我一定要把它采下來。”話音剛落,天雄就站起身,向山上跑去。肖簡在後麵連喊帶叫地要阻止他,但男人雄健的身體很快消失在叢林中。肖簡在山腳下坐立不安地等了快一個小時,沒有看見男人的身影,卻看見懸崖上的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有了。肖簡越等越怕,對著懸崖,咧著嘴就哭。不知哭了多長時間,模糊的眼前出現一片絢麗。還有她癡迷的熟悉的體味。她用衣袖擦幹眼淚,看見這一大束美麗的野花後麵,站著滿臉帶著血痕,衣衫被撕得襤褸的男人。她搶過花,扔到地上,撲到男人懷裏就哭。男人撿起花,塞到女人的懷裏。然後連花帶人一起摟住,說:“小東西,別哭。隻要是你喜歡的東西,我上刀山下火海爬懸崖下地獄都會給你找來。”

想到這裏,肖簡的眼淚簌簌落下。天雄,當年的你點燃了我人生中晦暗的生命,讓我在生命的激情中和你一起高唱生命最美麗的歌。既然你點燃了我,為什麼又要熄滅我?我和你的生命已經融為一體,為什麼你不讓我摸到你生命的脈搏?天雄,我愛你!為什麼你不要我!

曾經有過多少生活的樂趣;曾經有過多少難忘的畫麵;曾經有過多少深情的表白;曾經有過多少生命的激情。可什麼時候這一切如同篩子裏的沙子,一天天地流失了生活的歡趣。而幽怨卻猶如漏網的魚,無所顧忌地暢遊在兩個人婚姻生活的大海裏。這一兩年,肖簡感覺愛情的屋簷被看不見摸不著的“白蟻”一天天地吞噬出一個巨大的空洞。感覺著寒風的凜冽,但卻看不見裂口在哪裏;感覺著愛人的心在屋簷外遊移,卻不知用什麼辦法才能拽住愛人的心。一個原本現實存在的愛情大廈,卻好像空氣中漂浮的五彩的肥皂泡沫,突然間會失去全部的美麗。可她多麼留戀這種美麗,多麼不願意失去這種美麗。

天雄給了她燃燒的生命激情;天雄已經成為她生命的全部;她留戀天雄猶如留戀自己的生命;她依賴天雄猶如依賴自己的思想。天雄就是她的生命。天雄就是她的思想。不管天雄目前如此地傷害了她,可是她還是留戀他,她不想離開他。她多希望天雄從此能用心彌補愛情屋簷的裂洞,能重新愛她!

想到這兒,肖簡隔著被子輕輕地用腳向天雄的身體小心翼翼地移動。當腳觸到天雄堅硬的身體時,肖簡縮回了腳。她屏住呼吸,感覺著男人的反應。見男人的被窩紋絲不動,她又伸出腳,輕輕地用腳指頭推了他一下,趕緊把腳縮回自己的被窩。等待了一下,發現天雄還是沒有反應。肖簡小嘴一噘,一伸腳,直接伸進了天雄的被窩。探索著,探索著,小腳塞進了天雄的雙腿之間。天雄依然渾然不覺。肖簡用腳拇指撓了撓天雄的腿。男人的身體動了一下,從鼻孔裏發出一聲重重的呼吸,仿佛被人從沉睡的夢中喚醒。突然他好像感覺到什麼,伸出溫暖的大手一把握住了女人冰涼的小腳,輕輕地撫摸著,撫摸著……

感覺著男人的體溫,感覺著男人大手的粗糙有力和溫柔,肖簡的心裏有一種既幸福又酸楚的感覺。她輕輕地動了一下腳。男人終於徹底蘇醒了。他把一雙大手伸出被窩,摟住女人的身體,把女人拽進了自己的被窩,拽進了自己的懷抱。一股熱乎乎火辣辣的男人體味拂麵而來。一股熱流同時在男人和女人的身體裏蕩漾……還沒有等女人的欲望升騰,男人已經占領了女人的身體。於是,沒有準備地,女人的愛與欲不可抗拒地同時被男人激起……

“你終於肯愛我了!”男人愛撫著嬌喘籲籲的女人,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

“我什麼時候不愛你?是你不愛我!”女人腦中又閃現出那些男女縱情的畫麵,心裏頓時一陣刺痛。她強迫自己把這些刺激的畫麵擠出腦海,強迫自己緊緊地依偎著男人的身體。

摟著終於恢複溫情的女人,男人放鬆地再次沉沉地睡去。

女人雖然身體疲憊卻遲遲難以入睡。窗簾逐漸泛起晨曦的白。但今天是周六,不需要起早上班。於是女人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但不知為什麼腦子裏充滿著亂七八糟的東西,無論怎麼努力還是難以入眠。

身邊的男人開始打起了呼嚕。

女人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小心翼翼地撐起身體,輕輕地掀開被窩,把身體緩緩地滑出去。一邊滑一邊觀察著男人的反應,生怕驚醒了他。男人呼嚕聲突然停止了,女人嚇得趕緊停住,兩隻胳膊撐著床,肌肉緊張得不敢動,眼睛緊盯著男人的表情。男人哼哼了幾下,吧唧吧唧嘴,突然把側躺著的身體整個趴在被子上。正是數九寒天,肖簡怕天雄凍著了,就小心地去扯他身下的被子。男人不樂意地扭動了一下身體,把脖子扭向了女人,繼續呼呼大睡。看男人憨態可掬的樣子,女人覺得有些好笑,不禁喚起了一絲母性。燦爛的陽光透過奶白色的窗簾,照在了男人身上。女人溫柔地用目光從上到下撫摸著赤裸的男人:密密的頭發;濃黑的眉毛;緊閉的眼睛;厚實的唇;輪廓分明的臉頰……

突然,女人的目光緊緊盯著男人的肩膀,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渾身的血瞬間湧上腦袋——怎麼有個牙印?很明顯的牙印!男人的肩膀上居然有兩排清晰的牙印?發生了什麼事?男人肩膀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印子?她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這個微微凸起的印子,覺得胸口憋悶得要爆炸!在沒有發生“情書事件”之前的很多次激情時刻,天雄的肩膀上也被肖簡留過這樣的印子。兩個人為此還互相打趣。如今這樣的激情印痕突然出現在男人肩膀上,而他們之間很久沒有這樣激情的機會了。這說明什麼?

女人被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痛,因為這個小小的牙印突然排山倒海般地湧了出來,溢滿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因這個發現而痛。女人坐起身,睜大眼睛繼續掃射男人身體的其他部位——肩膀、後背、後臀……天哪,這麼多地方,居然都有深深淺淺的指甲抓痕。女人渾身的血都快要凝住了。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了!男人身上的激情傷痕,活靈活現地揭示了可能不久前剛剛發生的一場瘋狂熱烈的肉欲之愛。怪不得天雄昨晚深夜不歸。怪不得他要關手機。怪不得剛才的激情做愛他帶著歉疚的溫情,幾次呢喃:寶貝,對不起……女人還以為他在為過去抱歉呢。原來剛剛發生了一場暴風驟雨。

盯著男人肩上的牙印,一百種情緒如滔滔洪水般一時間鋪天蓋地對女人迎頭痛擊。憤怒、痛苦、沮喪、惶惑、羞辱、絕望……一顆心在難以逃避的痛苦中被撕裂了揉碎了踩爛了,再也無法扶起了……

心灰意懶。

男人。這就是我嫁的男人。

這就是我傾注了我生命的全部情感去愛的男人。

這就是我想托付終身的男人。

什麼愛情。什麼夫妻。什麼白頭偕老。什麼歉疚。什麼對不起。什麼重新開始。都是謊言。都是欺騙。沒有一句是真話。

女人充滿著沮喪絕望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牙印盯著激情傷痕,難以言表的悲憤如滾滾潮水一波過去一波又起。她不知道她該怎麼做?把男人從夢中揪起?把自己的憤怒的潮水鋪天蓋地地潑灑給他?但是這有用嗎?他肯定會抵賴。他會用一切理由否認這鐵板釘釘的一切。隻要沒有抓住現行,天雄不會承認的。

再次容忍?再次咽下這口氣?一份感情怎麼容得了一次再次的傷害?一個踐踏感情,踐踏承諾的輕浮男人,如何還能與之相處?如何還能欺騙自己的感情?那離婚?僅僅憑一些牙印和抓痕,如何說服自己,說服父母?

女人越想越難受,越想越傷心,越傷心難受她越想不出該怎麼辦。望著赤裸的男人,想起幾小時前他和那個陌生女人的情欲翻滾,女人厭惡地掀開被子下了床,緊緊關上衛生間的門。

半小時以後,女人穿戴整齊地站在依然酣睡的男人床前,冷冷地望著這個自己一直一廂情願想視之為生命的男人。她想哭,卻沒有了眼淚。咬咬牙,她扭身離去。

“寶貝,你要去哪裏?”天雄突然醒了,看到穿戴整齊的妻子,不解地問。

“我……我……”肖簡咬著牙,眼淚奪眶而出。她抬腿就往外走。

“寶貝,你怎麼啦?剛才不是好好的嗎?”天雄見狀,被子一掀跳下床,一把攔住了女人,然後把女人攔腰抱上床,三下兩下剝掉女人的外衣,抱進被子,抱進懷裏。

女人任其擺布。但目光是冷的,心是冷的,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是冷的。

“簡,你怎麼啦?生氣了?是不是怪我剛才沒有陪你說話?唉,我剛才太累了!”

是太累了!不到六七個小時,連著兩次做愛能不累?女人的臉被男人焐在熱乎乎的胸口上,心裏感覺那麼的痛。她掙紮了一下,強行翻轉身體,把脊背給了男人。

“簡,你說話啊?怎麼了?沒有不舒服吧。”男人從背後摟著女人不安地問。

“說什麼?有什麼可說的?”女人冷冷地說。

“算了算了,睡覺睡覺。”男人終於感覺出女人有些不對勁。他不想在兩個人剛剛恢複溫存關係以後再發生衝突。於是聰明地撤離,閉上眼睛。一會兒呼嚕聲又響了起來。

女人的身體被男人緊緊抱著。但女人的靈魂卻早已出了竅。飄飄忽忽,遊移到空中……

一切都變得這麼混沌。世界。生命。情感。肉體。精神。情與愛。怨與恨。

深重的痛。

虛空的魂。

還有無邊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