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
雲茹毫不留情地斥責著對方,但她臉上的神情,卻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小女孩。
“我不懂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以至於需要扼殺自己的人格,你現在,究竟還能算‘活著’嗎?隻是一堆拚湊而成的生物機械!一段執行的冰冷程序!”
可即便是被如此嘲諷,少年卻依舊沒有任何慍怒的跡象,聲音仿佛真的透著一股‘冰冷’味道,如ai一般。
“有這麼明顯麼,我還以為偽裝地蠻不錯的嘞”
沈天澤微微一笑,可此刻的笑聲在雲茹聽來愈發刺耳。
“哼,你那第二代神體的味道瞞得過我?”
可少女心中逐漸升起一陣無力感,到頭來,她還是錯過了。
對方這副軀殼為她做得越多,為她留下的伏筆越多,她就越是懊悔當初自己晚了一步,當初沒有看穿對方的謀劃。
她完全不敢想象,少年獨自一人做出這個決定時,心中該有多麼寂寥。
因為她體驗過那種令人窒息的孤獨,天才到被許多人視為怪物,孤獨到不屑於去辯駁。不說別人是否認可她是同類,就算是她自己都不認為那些愚昧的凡人是同類。
有句話說得很好,有時候,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可她又始終不得自由,被古舊的規則束縛,被肉體凡胎限製,被父母當作賺錢的工具,若不是遇到了‘同類’,‘傷仲永’大概就是她留給世人最後的感慨。
可現在,那個將她從牢籠中解脫出來的人卻棄她而去,她原以為自己能自欺欺人,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她發現她高估了自己。
毫無疑問,她失去了唯一的知音。
“人類是激素的奴隸”
仿佛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通訊設備裏毫無來由地傳出了這麼一句話。
聽著這熟悉的話語,雲茹忽然有些失神,曾經少年經常感慨這句話,現在她才明白,原來一切早有征兆。
“所以你的二代神體,其核心就是剝離激素對人體的影響?不…還是不對,即便沒有了激素,也不至於變成‘機械’”
雲茹喃喃自語,大腦迅速提取著從少年那裏聽過的隻言片語,將碎片一點點組裝成完整的拚圖。
少年曾經告訴過她,人類是激素的奴隸,人們以為的‘自我’,‘本我’,‘超我’,都不過是激素下的傀儡。
當人類衰老,欲望隨著激素水平衰退,人類的性格便隨之改變。改變的是人自身嗎?不,改變的隻是激素。
就連人的性格,也是在激素的影響下催生出的表象,易怒,暴躁,聖賢…這些性格與情緒的背後,都是激素在作怪。
甚至愛情,忠誠,這些人類以為是自己掌控的東西,其背後的本質,也是激素。
費洛蒙讓生物發情,產生了名為愛情的錯覺,所以當激素水平衰退,便造就了‘七年之癢’的愛情。
她還看過某些實驗,通過調整激素,讓本來對家庭忠誠的動物變得散漫,讓本來不負責的動物變得顧家,激素完全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扭曲生物的一切!
所以才有了‘人類是激素的奴隸’這一說法。
她並不認同這一說法,可她也無法否認,因為激素的作用正是如此,到底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這些東西,在她看來都是無意義的思考。
但她借此找到了答案。
“你是…剝離了感覺!”
她一語道破了真相,那就像是昆蟲與動物之間的差距,而昆蟲,是沒有痛覺的!
試想,一個人要怎麼樣才能不被激素所影響呢?
多巴胺能帶給人短暫但強烈的刺激,讓人放縱自己,內啡肽能帶給人溫和但長久的愉悅,讓人適應‘痛苦’。
不同的激素主導了人的七情六欲,要讓人擺脫激素的奴役,唯一的辦法便是…抹消‘感覺’。
一個人若是連喜怒哀樂都沒有了,又談何被激素影響呢?
就像是一堆冰冷的機械,隻會固執地執行下達的指令,永遠不會有其他多餘的想法。
不會因為高興而繼續,也不會因為恐懼而退縮,更不會因為憤怒而失衡。
沒有了喜歡與討厭,不會對萬物產生任何感覺,自然就沒有了‘情緒’,沒有了‘性格’,從此成為超脫萬物的‘秩序’,成為永恒的‘規則’。
她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她本以為沈天澤隻會恒定自身的激素水平,或是完全掌控激素的釋放,而不是交給本能,以此固化‘自我’,她自己就是這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