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他說道,‘我能肯定像你這樣的聰明人一定會明白這樣的事情隻會有一種結局的。那就是你必須馬上停手。如果你把事情做絕了,那麼我想,我們之間解決問題的方法就隻有一種了。看到你把我的事情攪和得一塌糊塗,這對我來說確實是智力上的一種樂事。不過我仍然想真誠地告訴你,假如我被迫采取什麼極端的措施,我想那是非常令人痛心的。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我毫不誇張地說,那真的是非常令人痛心的事情。’
“‘危險對幹我們這行的人來說是無法避免的。’我說道。
“‘這不隻是危險,’他補充說,‘應該是無法避免的毀滅。你現在正在妨礙的不隻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組織。盡管你很聰明,但是我想,你可能還是無法完全了解這個組織有多麼雄厚的實力。現在你能做的就是盡快離遠點,否則我敢保證,你會被踩死的,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
“‘也許我們談得實在太起勁,以至於我把應該到別處處理的重要事情耽擱了。’我站起身來說道。
“他也站起身來,但是沉默不語地望著我,然後看起來悲傷地搖著頭。
“‘好吧,’他最後說道,‘真的是很遺憾,不過我已經竭盡全力了。現在我對你的計劃掌握得很清楚。在星期一之前,我打賭你不會有任何辦法的。這絕對是你死我活的一場決鬥,福爾摩斯先生。你企圖將我拉上被告席,那麼我告訴你,你一定不會成功的,而我絕不可能站到被告席上。你想擊敗我嗎?那我就明確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被你擊敗的。假如你的聰明最終讓我遭到毀滅,那麼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會同歸於盡的。’
“‘你真的過獎了,莫裏亞蒂先生,’我說道,‘現在讓我來說一句吧,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假如可以保證毀滅你,那麼為了整個社會的利益,就算和你同歸於盡,我也毫無怨言。’
“‘我答應和你同歸於盡,可絕不是你毀滅我。’他咆哮著說道,然後氣憤地轉身走了出去。
“這就是我和莫裏亞蒂教授那場非常奇妙的一次談話。我必須承認,這次談話在我心中確實產生了非常不愉快的影響。他的話說得非常明確、平靜,這讓我不得不相信他是確有其意的,一個普通的惡棍根本無法辦到那一點。當然,你可能會問:‘為什麼你不請求警察的幫助呢?’因為我敢肯定他是一定會派黨羽來加害我的。我手上有非常充分的證據,可以很容易地證明這一點。”
“你已經被襲擊了嗎?”
“親愛的華生,莫裏亞蒂教授真的不會放過任何機會。那天中午,我到牛津街去辦點事情,就在我從本廷克街剛剛走到韋爾貝克街十字路口的轉角的時候,一輛雙馬貨車就像閃電一樣飛快地向我衝過來。幸虧我反應及時,我連忙跳到了人行便道上,那樣我才免於被那輛雙馬貨車撞死。
“那輛貨車也沒有糾纏,開過去以後,便迅速衝過馬裏利本巷飛馳離開了。經曆了這件事情,我以後在街上走隻走人行道,但是當我走到維爾街的時候,突然從一家屋頂上掉下一塊磚,非常巧合地落在我的腳旁。我報警以後,警察很快就趕了過來,認真地檢查了那個地方。那個屋頂上淩亂地堆著修房用的磚瓦和石板,檢查以後,他們告訴我那塊磚是被風刮下來的。我心裏當然比誰都清楚,可是我卻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舉報加害我的人。從這以後,我叫了一輛馬車,然後我搬到了蓓爾美爾街我哥哥的家中,白天的時候我就待在那裏。就在剛才我到你這的時候,在路上我又遭遇了暴徒,並被他用大頭棒襲擊。最終我製伏了他,並找來警察把他拘留起來。
“因為我的拳頭打在那個人的門牙上,所以擦破了指關節。不過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沒有任何證據能被找到來證實那位被拘留的先生和那個退職的數學教授之間有任何關係。我可以想象得出,在我遭到襲擊的時候,那位教授正站在十英裏之外的一塊黑板前解答問題呢。親愛的朋友,當你聽到這些以後,你對我來到你家首先要求關好百葉窗,然後又請你允許我從後牆離開住宅,而不走前門,你不會覺得無法理解了吧。”
對我的朋友的無畏精神我向來都非常敬佩。現在他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如果換成別人一定會整天處於驚恐之中。但是,現在他卻能安穩地坐在那裏平心靜氣地向我講述這一天所經曆的那些讓人不寒而栗的事件,這無疑更加增添了我對他的敬佩。
“今天,你要住在這裏嗎?”我問道。
“不,如果我在這裏過夜一定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就逮捕而言,現在看來已經發展到無需我的幫忙他們也能夠逮捕那些不法之徒了,隻不過,將來在審判的時候還需要我出庭作證。因此,在逮捕的前幾天,我還是離開這裏才是最妥帖的辦法,這樣也方便警察們自由行動。假如你可以和我一起到大陸去旅行一下,那真是我最大的榮幸。”
“近些天來正好沒有太多的工作,而我的鄰居又非常願意提供幫助,因此我很願意和你有一次愉快的旅行。”我說道。
“明天早晨我們就出發,可以嗎?”
“如果你已經做好準備,當然可以。”
“啊,那太好了,我確實非常需要那麼做。這些是給你的指令。我懇請你,我最親愛的朋友,一定要毫不猶豫地遵照執行,因為眼下的情況非常緊急,我們正在和最狡猾的暴徒及歐洲最有勢力的犯罪集團進行殊死決鬥。請你千萬注意!無論你要帶上什麼樣的行李,上麵請一定不要寫上發往何處,而且在今天晚上,你要派一個最可靠的人送到維多利亞的車站。明天早晨你雇好一輛雙輪馬車,在那之前務必吩咐你的仆人千萬不要雇第一輛或者第二輛主動上來攬生意的馬車。你上了車以後,就用紙條寫個地址遞給車夫,上麵隻要寫著到勞瑟街斯特蘭德盡頭處就可以,而且你一定要囑咐他不要丟掉紙條。你要提前將車費交給車夫,當車一停,你就馬上下車穿過街道,在九點一刻請準時到達街的另一端。這時你會看見一輛四輪轎式小馬車正停在街邊,趕車的人披著深黑色的鬥篷,鬥篷領子上鑲著紅邊,你可以直接上車,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你就可以及時趕到維多利亞車站乘上開往歐洲大陸的快車。”
“那麼我們在哪裏見麵呢?”
“當然在車站。我已經訂好了車票,座位在從前往後數第二節頭等車廂裏。”
“那麼,我們就在車廂見麵了。”
我要福爾摩斯留在家中過夜,但是他堅持到其他地方去。很明顯,他認為一旦他住在這裏就會給我帶來麻煩,這就是他堅持離開的原因。他倉促地對我講述了一下我們明天的計劃,然後便站起身和我一同走到花園,很快就翻牆到了莫蒂默街,我聽到一聲呼哨,之後是一輛馬車趕過來的聲音,很快,他就乘車離開了。
第二天早晨,我完全按照福爾摩斯告訴我的方法行事,並采取了非常謹慎的措施,以防仆人雇來的馬車是專門為我們預設的圈套。
吃過早飯,我選定了一輛雙輪馬車,便匆匆趕到勞瑟街。下車以後,我匆忙穿過這條街。在街邊我看到了一位身材非常魁梧的車夫,他披著黑鬥篷,正駕著一輛四輪小馬車等在那裏,我沒有說什麼,一步跨上車,他馬上揮鞭策馬,前往維多利亞車站,我剛下車,他就轉過車頭疾馳而去。
直到這時,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得非常完美。我的行李已經放到了車上,沒有花費太長時間,我就找到了福爾摩斯提前告訴我的車廂,因為隻有一節車廂上明確標著“預定”的字樣。現在唯一令我著急的是,我始終沒有看到福爾摩斯。我看了看車站上的鍾,還有七分鍾就要開車了。我努力地在一群旅客及告別的人群中搜尋著我親愛的朋友那瘦長的身軀,但是毫無所獲。我看到一位高齡的意大利教士,他說著蹩腳的英語,隻是想要讓搬運工知道,他想把行李托運到巴黎。我過去幫了點忙,並因此耽擱了幾分鍾。之後,他又向周圍打量了一番。我回到車廂,竟然發現那個搬運工根本不管票號是不是正確,就把那位高齡的意大利朋友領了過來和我做伴。盡管我跟他強調不要隨意侵占別人的座位,但是他根本不聽,因為我說的意大利語甚至不如他說的英語,實在沒有辦法,我隻能聳聳肩,然後焦急地向外張望,我希望我能盡快找到我的朋友。我猜他昨夜可能是遭到了襲擊,因此今天沒能赴約,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心裏一驚。
火車的門終於都關上了,汽笛響起,這個時候我聽到……
“親愛的華生,”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你還沒有屈尊跟我說早安呢。”
我大吃一驚,轉過頭,我看到那位老教士轉過來的臉。他滿臉的皺紋不知什麼時候都不見了,鼻子變高了,下嘴唇也不突出了,嘴唇不癟了,呆滯的雙眼瞬間變得炯炯有神,那彎曲的身體忽然舒展開了。
忽然,他的整個身軀又衰萎了,福爾摩斯又像他出現的時候那樣突然消失。
“天啊!”我忍不住高聲叫道,“你要嚇死我了!”
“嚴密防範是不可以放鬆的,”福爾摩斯低聲說道,“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們正在盯著我們。當然,那就是厲害的莫裏亞蒂教授本人。”
福爾摩斯說話的時候,火車已經啟動了。我向後看了看,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猛然從人群中闖出來,還不停地揮著手,好像要讓火車停下來似的。不過因為他誤了點,而這時我們乘坐的列車正在加速,因此,那個人很快就被甩在了後麵。
“正是因為做足了防範工作,你看我們才能很順利地脫身。”福爾摩斯麵帶笑容地說著並舒展開身體,他脫下化裝用的黑色教士服裝,隨手裝進了手提袋中。
“你看過今天的晨報了嗎,朋友?你難道沒有看到貝克街的消息嗎?”
“貝克街?”
“是的,昨天晚上他們點著了我們的房子。不過幸好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天哪!這是完全無法容忍的,福爾摩斯!”
“自從我被那個用大頭棒的人襲擊了以後,他們就再也無法發現我的行蹤了。否則他們不會認為我回到家中了。不過,他們顯然已經對你預先進行了監視,否則我們就不會在維多利亞車站看到莫裏亞蒂了。你來的時候沒有留下什麼漏洞吧?”
“我完全是按照你告訴我的去做的。”
“你找到那輛雙輪馬車了嗎?”
“是的,它就等在那裏。”
“你認識那個馬車夫嗎?”
“不認識。”
“那是我的哥哥邁克羅夫特。處理這樣的事情,通常我都不會依賴雇用的人。不過現在,我們最好馬上製訂好對付莫裏亞蒂的計劃。”
“既然這是輛快車,而這列火車又和輪船聯運,我想我們已經成功地把那位令人尊敬的教授甩掉了。”
“親愛的華生,我曾告訴過你這個人的智力水平完全不輸給我,很顯然,你還沒有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假如我是那個追蹤者,你一定不會認為,我遇到這樣一點微不足道的障礙就會放棄。那麼,你怎麼可以小看他呢?”
“那他會怎麼辦呢?”
“我能怎麼辦,他就會怎麼辦。”
“那麼,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辦呢?”
“定一輛專車。”
“可是那樣做時間來不及了,不是嗎?”
“根本不會。這趟車會在坎特伯雷站停車,平常的時候,總是最少也要耽擱一刻鍾才能上船。他就會在碼頭上抓住我們。”
“那樣的話,別人就會以為我們是罪犯。我們為什麼不在他來到的時候先捉住他呢?”
“如果那樣做,我三個月的心血就白費了。雖然我們可以捉住大魚,但是那些小魚就會橫衝直撞,最後脫網而逃。但是隻要到了星期一我們就完全能夠將他們一網打盡。因此我們決不可以逮捕他。”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們就從坎特伯雷站下車。”
“然後呢?”
“然後,我們要進行一次橫貫全國的旅行,前往紐黑文,然後再到迪埃普。莫裏亞蒂教授肯定也會像我在這種情況下要做的那樣到巴黎,並認準我們所托運的行李,他會在車站耐心地等候兩天。這個時候,我們要買好兩個氈睡袋,這樣也是對沿途國家的睡袋商的一種鼓勵,然後我們可以從容自在地經過盧森堡和巴塞爾並到瑞士去遊覽一番。”
所以我們要在坎特伯雷站下車,但是當我們下車的時候,我們發現還要等一個小時才會有車到紐黑文。
那節載著我們全套行裝的行李車已經疾馳離開,那時,我的心情非常沮喪,而在這個時候,福爾摩斯卻拉了拉我的衣袖,並指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