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英格蘭,為了家庭與美好——是吧,華生?我們心甘情願去做國家祭壇上的獻祭者。可你是怎麼看待的呢,邁克羅夫特?”
“棒極了,歇洛克!實在令人佩服!不過,你想如何加以利用呢?”
福爾摩斯把放在桌子上的《每日電訊》報拿了起來。
“你有沒有看見皮羅特今天的廣告啊?”
“什麼?又有廣告了?”
“是的,在這兒:
‘今天晚上,在老時間,老地點。敲兩下門。事關重大。與你本人的安全息息相關。
皮羅特’”
“真是這樣!”雷斯垂德大聲叫了起來,“他要是能回話,我們早就把他抓住了!”
“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你們二位要是方便的話,請跟我們到考菲爾德花園走一趟,在晚上八點鍾左右,我們很有可能會得到更深層次的解答。”
歇洛克·福爾摩斯最出眾的特點之一就是他可以讓自己的大腦暫停活動,並且在他認為自己的工作一時間難以取得成果的時候,將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輕鬆愉快的事情上。我記得,在那令人難忘的一天裏,他一直在埋頭撰寫有關比利時著名作曲家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的專論。而我自己,則絕對不具備他那種超脫的本領,因此那一天仿佛沒有盡頭。這件事對我們國家的重大影響、最高當局的懸念,以及我們將要進行的實驗的最直接的性質——這些都攪在了一起,不斷地對我的神經造成刺激。直到吃了一頓比較輕鬆的飯以後,我才舒了一口氣,我們終於繼續去探險了。雷斯垂德和邁克羅夫特如約在格勞塞斯特路車站的外麵等候我們。前一天晚上我們就已經把奧伯斯坦地下室的門撬開了,可是由於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不願意爬欄杆,我隻好進去打開大廳的正門。大約九點鍾,我們就已經在書房裏坐好,光明正大地等候我們的客人了。
過了一個小時,又過了一個小時。十一點的鍾聲敲過了,大教堂裏有節奏的鍾聲仿佛在為我們心中的希望大唱哀歌。雷斯垂德和邁克羅夫特坐在那兒焦躁萬分,一分鍾之內要看兩次表。福爾摩斯沉穩地坐在那兒,微閉著眼睛,一語不發,但是十分警覺。他突然轉過頭。
“他來了。”他說道。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經過門前,隨後又轉回來。我們先是聽到外麵的一陣腳步聲,然後就聽到門環在門上重重地敲了幾下。福爾摩斯起身做了個手勢,讓我們坐在原處別動。大廳裏的煤油燈隻發出一絲微弱的亮光。他打開了外門,一個黑影偷偷地從他身邊走過,然後他便關上了門,又把門閂上。我們聽見他說:“這邊來!”不一會兒,這位客人就站在了我們麵前。福爾摩斯緊緊跟在他後麵,當這個人驚叫一聲轉身想要逃跑時,福爾摩斯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扔回了屋裏。還沒等他從惶恐中緩過神來,門早已經關上了,福爾摩斯正背靠著門站在那裏。這個人瞪大雙眼四處張望,然後開始搖搖晃晃,最後竟然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覺。慌亂之中,他那頂寬邊帽從頭上掉落下來,領結從他的嘴邊滑開,露出了法倫廷·瓦爾特上校那長長的淺色胡須和清秀而英俊的臉龐。
福爾摩斯萬分驚訝地噓了一聲。
“你們完全可以說我是一頭蠢驢,華生,”他說道,“我們真正要找的並不是這個家夥。”
“他是誰?”邁克羅夫特迫不及待地問道。
“他就是潛水艇局局長、已經去世的詹姆斯·瓦爾特爵士的兄弟。是的,是的,我已經看見底牌了。他會來的。我覺得你們最好應該讓我對他進行查問。”
我們把這個身體早已癱軟的家夥架到沙發上。此時他已經坐了起來,一臉驚慌地向周圍張望,還一個勁兒地用手摸自己的額頭,看上去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道,“我來這裏是要拜訪奧伯斯坦先生的。”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清楚了,瓦爾特上校,”福爾摩斯說道,“一個英國上流社會的成員竟然會幹出這種事來,這確實出乎我的意料。我們已經完全了解了你與奧伯斯坦之間的關係,另外也掌握了與年輕人卡多甘·韋斯特的死亡有關的一些情況。我奉勸你一句,千萬不要辜負我們對你的一絲信任,你應該徹底坦白並悔過自新,因為有一些細節,隻有你能讓我們明白。”
那個人歎著氣,雙手捂住了臉。我們等待他開口,可他卻默不做聲。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福爾摩斯說,“所有重大情節我們都已經弄清楚了。我們知道你急等著錢用,你仿製了由你哥哥保管的鑰匙,你和奧伯斯坦接了頭,他在《每日電訊》報的廣告欄裏給你寫信。我們已經知道,你在星期一的晚上冒著大霧進入了辦公室。可是,你的行蹤被年輕的卡多甘·韋斯特發現了,於是他緊跟著你。也許他早就對你有所懷疑了。他明明看見你在盜竊機密文件,可是他卻沒辦法報警,因為你也很有可能要把文件帶到倫敦給你哥哥看。當時,他正如一個好公民所做的那樣,拋開了自己的私事,在濃霧中跟在你身後,一直跟著你來到這裏。他對你進行了幹預,瓦爾特上校,之後發生的事就是,除了叛國以外,你還犯下了更為可怕的謀殺罪。”
“我沒有謀殺!我沒有謀殺!我在上帝麵前發誓,我絕對沒有做過!”這個既可憐又可憎的罪犯高聲喊道。
“那你就告訴我們,在你把卡多甘·韋斯特放到車廂頂之前,他是怎樣遇害的?”
“我坦白。我發誓,我全都坦白。我承認,剩下的事是我做的。剛才你說的都是對的。股票交易所的債等著我去還,所以我急需用錢。奧伯斯坦為我出五千英鎊,這樣我就不會遭到毀滅了。至於謀殺的事,我和各位一樣,完全是清白的。”
“那後來呢?”
“韋斯特早就對我產生了懷疑,他尾隨著我,就像你剛才所講的那樣。我一直走到這個門口才發覺他在後麵跟著我。當時霧很濃,三碼開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我敲了幾下門,奧伯斯坦來到了門口。這時韋斯特一下子衝了上來,質問我們盜取文件打算做什麼。奧伯斯坦平時總是隨身攜帶一件防身武器,當韋斯特緊隨其後衝進來時,奧伯斯坦給了他頭部重重一擊。結果這一下要了他的命,他不到五分鍾就死掉了。他的屍體就躺在大廳裏,我們一時間手足無措。奧伯斯坦突然想到了在後窗下停留的列車。不過,他還是先看了看我給他帶來的文件。他說其中有三份文件很重要,要我交給他,我說:‘這個可不能給你。我要是不把它及時送回去的話,烏爾威奇肯定會鬧翻天的。’他說:‘你一定得給我,因為這些文件的技術性很強,根本來不及複製。’我說:‘要是這樣的話,今晚也一定得全部送回去。’他想了想,說道:‘有辦法了。我拿其中的三份,剩下的就塞到這個年輕人的衣袋裏。當他被人發現的時候,這件事就算到他頭上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照他說的去辦。在地鐵列車停下之前,我們在窗前等了半個小時。由於當時霧大,什麼都看不清,所以把韋斯特的屍體放到車廂頂上絲毫不費力氣。我參與進去的事情,就這些。”
“那你的哥哥呢?”
“他什麼也沒說。不過有一次他看見我動他的鑰匙了。我認為,他一定對我有所懷疑。從他的眼神之中我可以看出來,他一定產生了懷疑。就像你們所知道的那樣,他以後再也抬不起頭了。”
屋子裏一片沉寂。過了一會兒,這種沉寂終於被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打破了。
“你難道就不能想辦法彌補嗎?這樣可以減輕你的良心所受到的譴責,也許還能減輕你所受到的懲罰。”
“我該怎麼彌補?”
“奧伯斯坦帶著那些文件去哪兒了?”
“我不清楚。”
“他沒有給你留下地址嗎?”
“他說隻要把信寄到巴黎的洛雷飯店,他就能收到。”
“如何彌補,其實完全取決於你自己。”福爾摩斯說。
“凡是力所能及的,我都會心甘情願地去做。我對這個家夥沒有任何好感。他把我給毀了,致使我身敗名裂。”
“這是紙和筆。到桌邊坐下。我來說,你來寫。把地址寫好。對,現在就開始寫信:
“親愛的先生:
關於我們之間的那筆交易,你現在肯定已經發覺,還缺少一個重要的分圖。我手裏握有一份複印圖,可以對其加以補充。但是,這件事已經給我帶來了額外的麻煩,所以我不得不再向你索要五百英鎊。郵政彙款靠不住,我隻要黃金或是英鎊,其他的一概不要。我原打算出國找你,可是這個時候出國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希望你能在星期六中午到查林十字飯店吸煙室與我見麵。記住,隻要黃金或是英鎊。”
“好極了。這次如果抓不到我們想要的人就怪了。”
果然如此!這是一個曆史問題——一段鮮為人知的國家秘史。這段秘史比這個國家公開的大事不知要有趣多少倍——奧伯斯坦急於做好他一生當中最大的一筆生意,結果自投羅網,後來他被判在英國坐牢十五年。人們從他的皮箱裏找出了價值連城的布魯斯—帕廷頓計劃。他曾帶著這些計劃在全歐洲的各個海軍中心公開出售。
在受到判決後的第二年年底,瓦爾特上校死在獄中。至於福爾摩斯嘛,他又開始饒有興趣地研究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了。他的文章問世以後,就在私人圈子裏流傳開來,據業內專家稱,它可稱得上是這一領域的權威作品。幾個星期以後,我偶然間聽說我的朋友到溫莎待了一天,帶回一枚十分美麗的綠寶石領帶別針。我問他這東西是不是花錢買的,他說是一位十分殷勤的貴婦人贈給他的禮物,他過去曾經有幸為她略盡綿薄之力。其餘的,他什麼也沒講。不過我想我可以猜到這位貴婦人的姓名,而且我毫不懷疑,這枚綠寶石別針會永遠使我的朋友回想起關於布魯斯—帕廷頓計劃的這段扣人心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