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弟弟走過來，仰起頭對我說：“哥，過年帶上我吧，我也去掙點錢，給爸爸治治病，再讓妹妹上學就行了。”弟弟已經十四歲，可比我當年更瘦小，我拍拍他的頭，認真地對他說：“弟弟，你還小，就在家好好上學吧，別想別的。”
炕上，妹妹們正在一遍遍地欣賞著我給他們買的禮物，三個妹妹中，大妹脾氣最強，也最厲害，曾經有一次，和我鬧別扭，有一個多月沒和我說話，我和她說話她也不理我；二妹心直口快，說話嗓音高，直來直去；小妹最愛說愛笑，說話也快。看著她們歡快的樣子，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充實快慰，覺得在外邊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下午，幫父親劈了一會兒柴，自己便坐在門檻上想起了在外邊的日日夜夜——養殖場那些日子的溫馨，工地上一天天的忙碌，派出所裏七個日夜的煎熬......，充實的快樂，無助的寂寞，刻骨的思念，美好的憧憬......種種思緒一起湧入腦海，揮之不去。
“大哥，怎麼了，發什麼呆啊？”二妹跑過來，推了我一下。
“沒什麼。”我回過神來，站起身，挑起水桶走出院子。
晚上吃飯時，我說出了年前回北京看工地的打算，全家人立刻停下碗筷，不解地望著我。一天來，我從未說過這個打算。
“過年人都往家奔，你怎往外走呢，不行！在家好好過年吧。”父親說的斬釘截鐵。
“已經定好了，不能改的。”我說的果斷堅決，接著我詳細說了在北京時的決定過程以及待遇情況，母親還是不答應。
“待會兒你去郵局打個電話，就說家裏有事，走不開。”母親慈祥的目光看著我說。
“定下來的事，是不能改的。”我低著頭，不敢直視父母和弟弟妹妹們的目光，但語氣堅定。
第二天，我去離家三十裏的梁杖子看望了大姑父。大姑父家的大表哥比我大兩歲，今年在佳木斯幹建築幹了一年，一分錢沒拿回來，還被切斷了一根手指，我去時，全家正在為過年沒錢發愁。我把禮品放下後，又掏出五十塊錢給了大姑父。
第三第四天，我盡力幫家裏多幹活，總覺得這麼長時間離開家，未能幫父母幹活，心裏有些愧疚。盡管父母弟妹多次阻止我，我還是幹了很多，挑水，劈柴，拾掇院子......
第五天，我返京的日期到了，父母，弟弟妹妹全家出動，一直把我送到後山梁頂。
弟弟幫我拎著行李——一個大大的塑編袋，裏邊裝了一條褥子和倭瓜籽葵花籽之類的土產零食。
“人家過年都往回趕，孩子卻得往外走，哎！”母親歎著氣，淚水已經滑落下來。父親默然無語，也在盡力忍住溢滿眼眶的淚水。
“爸媽，回去吧，幹活注意身體；妹妹，聽話，好好學習，將來去北京念大學。有弟弟送，你們都回去吧。”我停住腳步，把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語再一次說出。
到了山灣拐角，我回頭看去，看到父母和妹妹齊刷刷站在山頂上，不停地向我揮手，我再也抑製不住忍了很久的淚水，任憑它涼涼地從眼角滑落，又鹹鹹地流入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