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身,收拾好了細軟,付賬以後便匆匆忙忙出門了。那時候我正好和那個夥計又一次擦肩而過,然而什麼都沒發生。料想,他已經知道昨夜偷看他們打鬥的人便是我了吧,然而他卻沒有對我下殺手,或許是因為他不想引起太大的騷動吧。
那時的我,也隻是和他有了這一麵之緣罷了。
朝陽的晨光普照大地,也灑在了早行趕路的我的身上。仍然沿著淺間山腳走著,穿過了重重的小山和丘陵,走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的日出時分,終於到達“上野尾張千裏長征”的第二站,北信濃戶石城下。
戶石城,在現今的上田城城址南麵不遠處,戰國時代,這座城一度易主,由信濃村上氏居城改易為最初的真田領。從我來到這個時代的那一天算起的第三年,也就是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真田幸隆智奪戶石城,迫使村上家當主義清逃往越後,從而引出了為後世津津樂道的五度川中島合戰。而在真田幸隆奪取戶石城後,這座城便被晴信封給了幸隆。
城下的景象,大致上比上野糟糕,走在路上的人們個個麵黃肌瘦,像個衣架掛著身上的衣服,表情無精打采,眼光空洞無物。傳說東國的龍與虎軍略手腕非一般的強,但是政治手腕卻非一般的爛,今日看來,似乎確實如此。“真田啊……”抬眼望著山上的戶石城,立在山丘上,像個巨人似的。在素有武田領中內政最為修明的真田氏治下的戶石城,城下町的狀況都如此不濟,很難想象在甲信的其他地方會是怎樣的一種景象。
挎著包袱走在路上,睡意不斷地襲來。一天一夜沒有合眼,對身體是個夠嗆的負擔。我死撐著來到宿屋,隻見值夜的少女打著哈欠靠著牆坐著,盡管陽光已經射進了屋子裏。我叫醒了她,寄存好包袱,便跟著她進去臥間,在被鋪裏倒頭就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了。
烈日當空時的城下町,卻是與清晨截然不同的景象。行人黃瘦的臉上,多了幾分神采奕奕,叫賣聲、竊竊私語聲、車輪滾滾聲不絕於耳,頗有幾分譏諷殘酷亂世的意味。這種前後感覺的不協調,讓我感到十分奇怪,卻又不由得為真田治下的土地感到欣慰。
躺在酒肆店麵前的竹製長椅上,閑散地喝著酒,反正從東山道到尾張去的路還長著,也不急著那一兩天。人與人的交往就是一個相互同化的過程,不知不覺中,我也開始像夕雲那樣,悠閑地喝著小酒。日本就種類不多,總的說來也就清酒、濁酒,還有一些花果酒。清酒在戰國時代並不是平民浪人能夠喝得起的,一般人喝得起的,也不過是那些滿是酒糟的濁酒罷了。
一陣騷動的嘈雜聲擾亂了我喝酒的興致。
我向騷動的地方走去,穿過圍了個水泄不通的人群,看到了這麼一幕:兩個十幾歲的穿著像是武家的少年握著刀並排站著,兩把刀刃都向著一個手無寸鐵倒在地上的年齡相仿的少年,一看就知道是個平民。料想這名少年可能是不知哪裏冒犯了這兩個武家少年,才會被教訓吧……這麼想著,我便靜觀其變。
“兩位少主,已經可以了,他已經得到教訓了。”旁邊一名似乎是家臣的大叔勸說道。
“與七大叔,你別妨礙我們!”較年長的武家少年撂了句狠話,便轉過來:“德次郎,上!”
“是,哥哥!”喚作“德次郎”的少年應了一聲,隨即衝了上去。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身影閃現在倒地的少年麵前,手中的刀架住了衝過來的喚作“德次郎”的少年的刀。毫無疑問,那便是我。
“你是何人?”德次郎收招,問道。
“一個無主浪人罷了。”我也收刀入鞘,麵帶笑意對他們說道。
“區區一個浪人,為何阻擋我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偷!?”年長的少年說道。
“在下確實隻是區區一介浪人,隻是兩位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手握太刀地欺淩這手無寸鐵的少年,即便他是小偷,於情於理都是你們不對啊,這傳出去會有辱真田家的家名啊,左衛門尉少主、德次郎少主。”
我幹幹脆脆地挑明了,一針見血地道出了兩人的身份。甲信的稀世智將、戰國三彈正之一的“攻彈正”真田幸隆,竟然會有這麼兩個恃強淩弱的敗類兒子,真是真田的悲哀,想來,長筱合戰中兩人還真是陣亡得好啊,留著兩人還不給真田敗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