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孫晴篇1(1 / 3)

“我叫孫晴,你叫什麼名字?”我伸出手,看著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微笑著問道。

“你好,我叫蘇經年。”他伸出手,輕輕握著我的手,從此命運的轉輪交接在一起。

時光兜兜轉轉,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遇見了誰。

01

我叫孫晴,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小時候,我和奶奶在院子裏納涼,她摟著我,用陳舊的蒲扇扇著蚊蟲。記憶中的夏天有飛舞的螢火蟲,還有天空中閃耀的星星。

我會問她:“奶奶,我的爸爸媽媽呢?”

奶奶總是回答他們去遠方了,要等我長大了才回來。那個時候的我不懂什麼是長大,卻無比渴望長大。

我和奶奶住在城市裏最破舊的棚戶區,幾家人共用一個廁所和一個水龍頭,每次洗衣服、上廁所、洗澡都要排隊。

棚戶區的人身上永遠有一種市儈的味道,那是經曆歲月後所磨煉出來的自我保護的手段。

每次奶奶去洗衣服的時候,排在她身後的人總是罵得很難聽。

“那個老古董怎麼洗得那麼慢啊?”

“我還要趕時間!喂,老太婆,你洗快一點!”

“不然你幫我們洗衣服啊!”

沉默不語的奶奶忽然回答道:“你們把衣服放在那裏吧,我來洗。”

後來那幾家人總是會高傲地拿著衣服給奶奶洗。

那個時候我才五歲,奶奶的身子卻是那麼佝僂。我也伸出手,準備去洗衣服。奶奶笑眯眯地說道:“你去玩吧。”

我不解地問道:“為什麼要幫他們洗衣服呢?”

奶奶回答道:“幫助人是一種福氣。”

可是五歲的我已經明白,那並不是一種福氣,而是一種軟弱,所以活該會被人欺負。

八歲的時候,我的眼神已經帶著一種狠戾。周圍的人都說我是不祥的人,我的眼神是那個年紀不該有的。

若不是周圍的人逼著,欺負著,我又怎麼會仇視他們。奶奶除了給他們洗衣服,還幫著帶孩子遛狗,什麼事情都在做,從來沒有怨言,可這並不代表我沒有。冬天的時候,奶奶的手因為洗太多的衣服長滿了凍瘡,最後流膿流血。那些人還要拿衣服過來。

某天,當那些人再拿著衣服過來的時候,我拿著掃帚向那些人打去,並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罵道:“你們這群人有沒有良心,欺負一個老人!你們沒看到她的手不能再碰冷水嗎?你們這樣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說不定全家死絕!”

五歲的我,懂得什麼是“人情冷暖”。八歲的我,懂得什麼是“良心”。

那些人麵麵相覷,最終拿著衣服怒氣衝衝而去。大概是詛咒太惡毒,鄰居家一家人走親戚,最後大巴車出了事故,無一幸免。那些人說我是災星,說我是烏鴉嘴,壞的事情通通靈驗,所以他們商量著要將我和奶奶趕出去。

我冷冷地看著那群氣勢洶洶的人,說道:“今天你們誰動我奶奶一根手指頭,我孫晴在此發誓,就算做了鬼也要禍害他全家!”

那個時候,我才十歲,卻能夠挺身而出保護這個家。

棚戶區的環境很差,垃圾到處都是,可是這不妨礙我和奶奶在這裏有個安穩的家。

也不是人人都排擠著我和奶奶,還有一個人是例外。

這個人就是蘇經年。

02

奶奶說,我的性子隨了爺爺,她經常給我講她和爺爺的愛情故事。

他們是通過相親認識的,僅僅十幾天就結了婚。她說她就看上了爺爺家裏的那輛自行車,爺爺看上了她臉上害羞的潮紅。

新婚的第二天,爺爺出發去當兵,後來杳無音訊。她懷了孕,頂著巨大的壓力將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大。有人想給她再介紹什麼人,她說她在等。可是她等到頭發花白,也沒能等到爺爺的回歸。

如果換作我,肯定做不到。一生的守候需要巨大的勇氣。

以前我不懂,為什麼愛情會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直到我遇見蘇經年才明白,原來愛情會有那樣的力量,讓人孤注一擲。

你小時候有沒有特別渴望卻永遠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我有。

十二歲的時候,我突然察覺到人的醜與美,那種醒悟讓我討厭這種貧窮。櫥窗裏洋裝的標價是我和奶奶好幾個月的生活費,可望而不可及。

蘇經年對我來說就如同那件洋裝一樣,那是我後來才明白的道理。

所有的執念都是虛妄。

年紀還小的時候,家裏的生活來源全靠奶奶做扇子,還有撿垃圾維持。家裏本來就小,一半堆了垃圾,一半堆了做扇子的材料。冬天的時候,扇子賣不出去,她就納鞋底賣。凡是她能做且能賺錢的活都會幹,以至於後來身體被壓垮。

雖然蘇經年也住在棚戶區,可是他的爸爸是給老板打工的人,後來他爸爸幹脆當起了老板,發家致富後,就搬離了這片窮人區。

那個時候,我和蘇經年認識七年,以至於後來我特別喜歡7這個數字,每次賽車的時候都會選擇7號。那是我的幸運號。

第一次和蘇經年相遇,是在仲夏的夜晚,那個時候城市還有星光。

我爬上屋頂,伸出手,企圖離那片幹淨的星空近一點。

“喂,你別掉下去了。”旁邊有個聲音提醒著我。

我偏過頭,看見一個少年。他慢慢靠近,纖瘦的身影在灰暗的燈光中一點一點顯現出來。我終於看清了他的眉眼。他像一潭清水,潺潺流過人的心裏。

有一隻螢火蟲繞著他飛舞,他伸出修長的手去觸摸,那片熒綠的光飛快地飛走了。

他沿著房簷走過來,坐在我身側。

“我叫孫晴,你叫什麼名字?”我伸出手,看著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微笑著問道。

“你好,我叫蘇經年。”他伸出手,輕輕握著我的手。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仰望著同一片天空。

他忽然從兜裏掏出白色的MP3,遞過一隻耳塞。那個年代,MP3還是稀罕的物件。小小的盒子裏能放出美妙的音樂,帶著治愈的功能,還帶著些許美好。

我將耳塞塞進耳朵,聽著優美的旋律。

在屋頂唱著你的歌

讓星星點綴成最浪漫的夜晚

擁抱這時刻,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愛開始糾結

在屋頂唱著你的歌

將泛黃的夜獻給最孤獨的月

擁抱這時刻,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愛開始糾結

夢有你而美

……

我聽著歌,回過頭,看著蘇經年的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我怦然心動。

漆黑的夜空有無數的煙火綻放,寂靜貧瘠的土地上開出絢爛的花。

愛情來臨時,讓人如此猝不及防,沒有任何防備,他就這樣出現了。

許多年後,我才知道那首歌叫《屋頂》,那麼應景。

後來,我也買了MP3,裏麵隻有《屋頂》一首歌。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夠留住那個仲夏夜的美好。而且,那份美好是我獨自擁有的。每個孤寂的夜裏,是這首歌伴著我,如同蘇經年陪在身邊一樣。

03

愛上一個人,有了軟肋,也有了盔甲。我學會隱藏軟肋,也學會去鑄造盔甲。

暗戀是一株瘋長的爬山虎,不經意間就爬滿了心房。

每次我會潛伏在蘇經年上學放學的路上,隻為了看他一眼。總是摘一些不知名的花放在他的窗台上,偷偷看他臉上綻放的柔光。

青澀的年紀不懂愛,更加不懂如何愛一個人,隻想把全世界都捧在他的麵前,隻為了他嘴角那抹笑意。

蘇經年是那麼不同,他在我眼中像是會發光的明月。我不過是塵土中的沙粒,卑微得不能再卑微。

我默默地喜歡著,內心歡喜著,哪怕這樣一輩子偷偷仰望他都好。

我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和他見麵。

“蘇經年,我奶奶做了好吃的綠豆粥,你要不要來嚐嚐?”

“蘇經年,這道題我不會做,你快來幫忙。”

蘇經年,蘇經年,小小的世界裏滿滿的都是他的身影。我總是天真地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吧,再也不想長大。

七年的時光裏,我和蘇經年曾經突發奇想,用腳步去丈量這個城市有多麼大。我的雙腳都起了泡,蘇經年的腳步也緩慢下來。

那是十四歲的夏天,懵懂的年紀,也是青春剛剛發芽。

那個夏天,蘇經年背著我,一步一步地緩慢走著。我趴在他背上,有些羞赧地說道:“其實你不用背我的。”

他說道:“女孩子要對自己好一點,若是腳上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我的鼻頭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其實我很少哭,因為我不允許自己有軟弱的時刻。可是蘇經年短短的一句話,讓我泣不成聲。那麼多年,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要對自己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