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父愛,也不知道什麼是母愛,所以我那麼努力地去汲取別人的溫暖。
晚上吃過飯,我和莊離坐在秋千架上,模樣懶懶散散,似乎很久都不曾這麼悠閑過。安靜了一會兒,莊離淡淡地說道:“其實我心裏終究還是恨他的,隻是看他那個虛弱的樣子,我於心不忍。”
我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接著說道:“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媽死的時候那種絕望的表情。”
“那是他們的故事。”
上一代的事情這一代也管不了。
從秋千架下來後,莊衍之說想吃水果,讓莊離去買,然後把我叫進屋子。單獨麵對莊衍之的時候,我總有些局促不安。
莊衍之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接說道:“老實說,我還是不喜歡你。盡管你挑不出錯,盡管你對莊離具有重大意義,可是對於莊家整個家族來說,你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莊離不僅僅是莊離,他還是莊家未來的繼承人。對於莊衍之的話,我還是比較認同的。
他繼續緩緩說道:“莊離需要一個在事業上能幫助他的人,哪怕不需要聯姻,但是能力不能差。而你除了漂亮,一無是處。”
我該不該慶幸,至少他的評價裏我還算漂亮的。
“所以,為了莊家,更為了莊離,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學習怎樣去幫他?”
莊衍之如此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他接下來就是要讓我離開莊離什麼的。
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要當莊家的左臂右膀,更不可能為了莊離去學習。現在或許我隻能待在莊離身邊,可是將來畢業後就不一定。
閑暇之餘我在網上已經投遞了實習簡曆,隻要有一份工作,能夠養活自己,我就不會再依附他。
莊衍之身體太弱了,他需要一個繼承人,隻是莊離還沒能夠成長到獨當一麵。一個父親的殷切希望,他們的孩子可能從來都不懂。他接著低聲說道:“我和莊離的媽媽之間隻是一場商業聯姻,毫無愛情可言。年輕的時候,我可能對外麵的女人動過心,但是僅此而已。當她去世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有些東西早已改變,可惜追悔莫及。不怪莊離恨我,隻怪我沒早點看清楚。”
我懂,因為曾經我為莊離心動過,誤以為他是我的真愛,但是心動和真正的愛情沒有辦法相比的。心動最多隻是一顆鑽石的光芒,可能一時間讓你驚歎,讓你恨不得馬上擁有,可是真愛卻像陽光一樣,久了會讓人覺得很平常,但是一直溫暖著人一旦失去,整個世界都黑暗了。失去鑽石,世界還是亮的;失去陽光,沒有人能夠存活。
這就是真愛和心動的差別。
莊離就是鑽石,蘇經年就是溫暖的陽光。可惜,這陽光已經不在,我的世界隻剩下一片黑暗,鑽石的光芒也被掩蓋。
我沉默無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畢竟失去才知道珍惜這種事情我也經曆過,雖然後來全部變了模樣。
莊衍之語重心長地問道:“我說的你能做到嗎?”
我老老實實搖頭,回答道:“我做不到,那是男人的事情。”
莊衍之長歎一聲,說道:“是啊,這的確難為你了……”
這從來不是為難不為難的問題,而是有心與沒心的問題。
這個時候,莊離回來了,提了一大袋的水果。他見我在書房裏,拉著我到陽台上,問道:“他說了什麼?”
“其實他挺關心你的。”
“其餘呢?”
“沒有了。”我搖搖頭,有些話不必跟他講。
“看你們談話的表情,似乎他不那麼反對你了。”莊離伸出手,用拇指反複摩挲我的臉,帶著繾綣依戀。
“嗯。”我看著庭院裏的路燈,不說話。
突然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落在我的眉心,我眼尖地看見如細鹽般的雪飄下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入冬很久了。
或許是心冷了太久,反而覺得這個冬天沒有那麼冷。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庭院裏白茫茫的一片。我端著溫熱的牛奶站在陽台上,看著雪白的世界,心裏無端覺得歡喜。忽然覺得肩頭一暖,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莊離拿著毛毯披在我的肩膀上。
我心裏暗自歎息。
若是不惹他生氣,他還是一個完美的男朋友。他會做飯,體貼人,還會時不時製造小驚喜小浪漫。
原來的那個高傲清冷的莊離似乎脫胎換骨了一般。
隻是,我和他中間夾著蘇經年,再回不去當初的時光。
莊離在我身側問道:“你要去玩雪嗎?”
我搖搖頭。
在莊家住了幾日之後,我們便回了莊離小區的房子。因為接近期末考試,所以我瘋狂地補習前麵漏掉的功課。還好考試前老師有劃重點的習慣,不然缺課那麼多,肯定會掛科。
放寒假之後,莊離似乎特別閑,每天跟在我身後轉,讓我有些不習慣。他說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也懶得去爭辯。
新年即將來臨,城市裏洋溢著喜慶的氣氛。許多商鋪都掛上紅紅的燈籠,鄰居家也貼上了對聯,連小區門口都掛著祝福新年的橫幅。
隻是這個新年,莊衍之病重,一直在住院,情況時好時壞,病情不斷反複,折磨著莊衍之,也折磨著莊離。
莊家的公司似乎也陷入一場恐慌當中,莊離很忙,經常不見人影。他每次來到醫院的時候,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倦意。電視上也經常播放著莊家的負麵新聞,讓人看著頭疼。而我除了把莊衍之照顧好,也幫不上什麼忙。
新年一片糟心,毫無喜慶可言。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和莊離守著手術室度過。清冷孤寂的醫院,外麵卻是煙火漫天綻放,一道窗戶隔著兩個世界。莊離已經有兩天沒合過眼了,他下巴長滿了青色的胡楂,眼睛裏布滿血絲,也沒有好好吃飯,人都瘦了許多。
說再多安慰的話都是徒勞,我靜靜地坐在他身邊,陪著他。
外麵的煙火繼續“砰砰”地綻放著,莊離忽然抓著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輕微地顫抖,原來他也會害怕。
他低垂著頭,聲音幹澀地說道:“我怕他會躺在手術台上下不來。”
“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他會好的。”這樣的安慰,我自己也不信。
剩下的隻有漫長的等待,一分又一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才結束。莊衍之沒有脫離危險期,隻能觀察,醫生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莊衍之得的是胃癌。
他一直讓家庭醫生隱瞞著病情,不告訴莊離實話。直到大年三十的早晨,他暈了過去,送到醫院,我和莊離才知道這個事實。
醫生說如果情況好的話他能夠活半年,如果情況不好,可能隻有兩個月。
莊離愣在原地,滿臉迷茫與不知所措,大概隻有此時此刻,他才像個孩子一般。
莊衍之一直昏迷著,直到初三才悠悠轉醒。莊離還在忙公司的事情,醫院隻有我一個人守著。當他醒後,我立即給莊離打了電話。沒過多久,莊離就火速趕來。兩父子在病房對望,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我悄悄退出去,給他們兩個人留下空間。
其實我也很累,每天在醫院跑上跑下,生怕出了什麼差錯,夜裏也不敢離開病房去睡,偶爾莊家的司機會來替我守一會兒。
見莊衍之醒來,我也放心不少,於是坐在走廊上,靠著牆想休息一會兒,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空的病床上,莊離在旁邊趴著睡覺。大概他也是累極了。
我輕手輕腳起床,卻不料還是驚醒了他。莊離的眼睛依然紅著,麵色頹唐。他牽扯嘴角說道:“爸爸的病情好點了,我請了高級護工照顧他。這幾天公司太忙,讓你替我照顧爸爸,謝謝了。”
“不用。”莊離居然也學會了說“謝謝”。
“那我們先回家吧。”
“好。”
“回家”是多麼溫馨的詞語,從莊離嘴裏說出來卻是那樣遙不可及。我所做的這一切隻是為了還莊離的恩情,再無其他。
回到莊離的住處,我坐在沙發上實在是不想動彈,莊離主動去廚房做飯。我偏過頭,看著廚房裏他摘菜的樣子,問道:“你在國外是怎麼過的?”
莊離頭也不抬地回答道:“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問。其實也就那樣,沒什麼好說的。”
我隻是想問問他,為何他變了這麼多而已,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元宵節後,莊離又開始忙起來,公司學校兩邊跑,而我也接到了一個公司的麵試電話。他們招聘實習生,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公司,但也過得去。
在公司官網上,我下載了他們的實習申請表,規定必須用手寫。
我認真填寫表格的時候,莊離回來了。他看見我寫東西也沒在意,看我搗鼓那麼久,他才湊過來問道:“你在寫什麼東西?怎麼寫了那麼久?”
我還沒回答,卻發現身邊人的氣息全變了。莊離的臉色非常不好,通常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他一字一句問道:“你在寫什麼?”
我心平氣和地說道:“我想找一家公司實習。”
莊離霸道地說道:“我不允許!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好好在我身邊待著。”
我回過頭,站起來,直視著莊離黝黑的雙眸,認真地問道:“在你眼中,我是什麼?”
“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人。”
嗬!此生最愛……多麼諷刺!
在莊離眼中,我不過是他的附屬品而已。他的愛是牢籠,我卻渴望自由。本來我和他之間就不對等,如何再去談愛情。
第一次,我認認真真對莊離說道:“莊離,你的愛扭曲了。”
莊離執拗地說道:“我隻想你每時每刻待在我身邊!”
“莊離!”
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莊離憤怒地撕了那張表,拉著我的手,蠻橫地吻過來。他的吻又躁又急,或許是懲罰,那天晚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身上馳騁,逼迫著我說愛他。
我求饒到喉嚨沙啞,渾身上下快要粉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