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裏打架,老師打電話給丁楚山,讓他來學校一趟。丁楚山什麼也沒問,把我領回丁家的儲藏室裏關著。儲藏室沒有窗戶,漆黑一片,我小小的身子依靠著牆,才能找些許慰藉。
其實我一直很懼怕黑暗,因為每次黑暗來臨,我都會回憶起那種逐漸吞噬我的絕望。
那樣的絕望,那樣的痛,我不想再去經曆第二次。
原以為在丁家可以安逸地生活,隻是不料丁楚山和慕蓮茹稍稍不順心就逮著我打,仿佛我就是他們的出氣筒。上小學的時候,我身上經常都是青一塊紫一塊,夏天不敢穿短袖和短褲。
那時候的丁宣被人捧在手心裏,要什麼有什麼,讓我嫉妒。縱使我曾討厭過他,恨不得他消失,但這些都被他對我的好所消磨。
他不敢忤逆家裏人,卻會在我要麵臨毒打的時候製造出什麼事情,轉移丁楚山和慕蓮茹的目光。所有的好吃的都會給我偷偷留一份,有人欺負我,也會為我挺身而出。雖然到最後我們兩個都會挨打,他也依然義無反顧。
那些是我千瘡百孔的童年,沒有芭比娃娃,沒有無上的溺愛,什麼都沒有,還有好多事情不停地在眼前盤旋。
我似乎看到了蘇經年,他笑得一臉燦爛地站在我麵前,向我伸出手。那隻修長的手是救贖,我顫巍巍地伸出手,鼻子酸澀。可是在即將觸碰他的一瞬間,畫麵一轉,我看到蘇經年躺在麵前,渾身都是淋漓的鮮血。
那一瞬間的希望如泡沫一般粉碎。
我哭喊著蘇經年的名字,孫晴突然出現,冷冷地說:“丁藍尹,你害死了蘇經年,我恨你!”
蘇經年是我害死的嗎……
那些記憶似乎出現混亂,讓人分不清楚。
我想跑上去抓著孫晴的手,可是她冷漠地轉身。轉身的一瞬間,那道身影卻化作了莊離。他的背影那麼漠然,那麼無情,他突然開口道:“你會後悔的。”那低沉的語氣也帶著透骨的涼。
我看著這曾經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地刺激著心髒,如洪水猛獸的傷痛在身上碾壓。
在黑暗中慢慢沉溺,有誰能來拯救我?
莊離,蘇經年,丁宣,爸爸,媽媽……
是誰說想要什麼就去爭取,卻是這個結局,我究竟錯在哪裏?
最後,我的眼前是無邊的黑暗……
02
這僅僅是一場夢境,卻是我的一生,耗盡青春,也耗盡了所有感情,最後被拋棄。
煢煢孑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就是那隻不斷奔走的兔子,卻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
這場夢太長太傷,卻能看見想看的人,盡管不願意醒,意識還是在一點一點凝聚。
我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讓人窒息的臉龐。
眼前的人竟然是許久未見的莊離。
空氣中有灰塵和紅酒的味道,還混合著莊離身上獨有的清冷。那份清冷讓我慢慢清醒。
他薄唇微抿,伸出手,牽扯著嘴角說道:“我的公主,遊戲結束了,你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我看著那隻手,久久沒有動彈,也沒有說一句話。
莊離忽然伸過手來,將我落下的一縷亂發別在耳後。麵對突如其來的親昵與溫柔,我卻那麼害怕,腦海裏有無數個疑問,太多的事情在腦海裏翻騰。
喝了太多的酒,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疼得好似快要炸開了。
昨晚,我在地板上蜷縮了一夜,渾身又酸又痛。
莊離突然靠近,一個公主抱將我抱在懷裏。我驚呼一聲,條件反射地摟著他的脖子。兩個人離得那麼近,可是現在的莊離那麼陌生。
從前那個吝嗇於擁抱與微笑的人現在居然將我抱起。
莊離似乎心情很好,他說道:“從此以後,你隻有我。”
我沒有開口,隻是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莊離,這次你又要玩什麼?
以前看不懂莊離,現在更加看不懂了。
他將我抱在車子的副駕駛座上,一隻手伸過來,理順我的長發。我的頭發和他修長的手指糾纏在一起,就好像我們糾纏不清的命運。
本以為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看到莊離,以後我會孤獨終老,他會牽著另一個女子的手。
沒想到他卻突然出現,讓人措手不及。
“你還是原來的莊離嗎?”我沙啞著聲音問道。
他專心開著車,淡淡地回答道:“或許是,或許不是。”
曾經他專心的樣子讓人怦然心動,如今他再出現,我心裏除了驚訝與之後的沉寂,再泛不起半點漣漪。
反而是那個叫蘇經年的人深深紮根在我心上,隻要一想到他,我的心就會抽疼。
他驅車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停下來的時候,我發現是一個小區。四周的薔薇花又盛開了,從十六歲走到二十歲,恍如隔世。看著那些蔓延的薔薇花,我已經幹枯的淚腺又浸出幾滴眼淚。
那些花兒多麼好,年年盛開,周而複始,每一年都有新的生命。它們那麼努力執著地迎著清風綻開,哪怕知道會凋落成泥,也努力過好這短暫的一生。
莊離拉著發愣的我走了進去。他的手依舊是冷的,那般熟悉的溫度卻觸動不了我任何知覺。
明明應該是親密的動作,我卻覺得跟牽一隻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別,當初的心動也被如數耗盡。
莊離在這個小區裏有一套房子,離我的學校很近,站在高樓上,能眺望到學校的操場。房子一共有三間臥室,他領著我走到其中一間。臥室的裝修風格全是湖藍色,讓人覺得舒心寧靜。他打開衣櫃,挑了幾件衣服扔給我,說道:“你去洗洗吧。”
我木然地點點頭,抱著衣服走進浴室。浴室裏擺著很多女士用品,都是沒拆封的。很明顯,莊離早有準備,臥室、衣服以及這些日用品都準備得那麼妥帖。
我的腦海裏有許多疑問,一片混亂。
我呆呆地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人,從熟悉到陌生。鏡子裏那個人明明是我,卻又不是我。那個人的眉間了無生氣,一雙眼睛呆滯無神,瘦削的臉發黃,整個人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朵。
我才二十歲,麵目卻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人生又有多少個二十歲呢?
等我慢吞吞地洗完澡,已經快到中午了。我邁著緩慢的步子走出來,發梢的水滴一滴一滴往下掉。莊離坐在沙發上,拿了一條毛巾,說道:“你過來。”
我乖乖地走到他的身側。
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用毛巾為我擦頭發,動作輕柔。
我微微皺著眉頭,低聲問道:“你真的是莊離嗎?”
“我不是以前那個莊離了。”
“為什麼?”
他的手頓了頓,然後我聽見他緩緩說道:“因為以前的莊離得不到想要的。”
以前的莊離清心寡欲,什麼都有,也會有得不到的嗎?我心裏不禁冷笑。
“說吧,這次回來你想要什麼?”
大概是我的語氣很不好,莊離不小心扯著我的頭發。他強行將我轉過去麵對他,將我的劉海捋到一邊,然後雙手捧著我的臉,認真地說道:“我要你!”
這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
我沒有笑出聲,反而是麵無表情地說道:“我想去睡會兒。”
莊離拉著我的手,說道:“頭發吹幹再去睡。”接著他拿出吹風機,將我的頭發吹幹。
我謝謝也沒有說,直接走進臥室倒在床上。
莊離太奇怪,奇怪得讓人不知道如何麵對。床很軟,枕頭也很軟,我的腦袋暈乎乎的,沒過一會兒我就昏睡了過去。
這次,誰也沒有出現在夢境裏。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我看著這陌生的房間,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在哪裏。等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將頭埋在被子裏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起身。
我出了臥室,發現莊離居然在廚房切菜。那優雅的動作仿佛在從事一項藝術工作,而不是如此俗氣的事情。
屋子裏彌漫著飯香,我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莊離去了國外,連少爺脾氣也改掉了,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他竟然也像模像樣做起了飯菜。
我呆呆地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他的出現太撲朔迷離,像是藏了太多的秘密。
莊離熬了清淡的粥,放了些蔬菜,讓人胃口大增。我喝了滿滿一碗,看著他吃飯的模樣,我偏頭問道:“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
“該學會的時候自然就會了。”莊離一副神秘莫測的模樣。
吃完飯,我們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抱著軟綿綿的抱枕坐在離莊離一米遠的地方。電視裏放著無聊的肥皂劇,我強迫自己將視線集中在電視上,生怕一不小心又移到莊離的身上。他的存在本身太耀眼,讓人連視線都管不住。
我看著電視,忽然感覺莊離的氣息逼近,我一轉頭,就發現他離我隻有幾厘米的距離。莊離的眼睛幽深,讓人看不到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忽然撫上我的臉,用沙啞的聲音略帶誘惑地問道:“你要回來我身邊嗎?”
我別過臉,小聲地反問道:“我有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