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約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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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十六歲的記憶很長很長,那是我此生最不願意提起的歲月。

我叫丁藍尹。

十六歲的我就讀於雅城高中。

我討厭雅城高中,這和它是E市有名的重點中學兼貴族學校有著不可忽視的聯係。盡管這所學校修得如同花園一般,可就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就讀於貴族學校的每個人並不真正就是貴族,比如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外。和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錢人家的小孩相比,我不過是個掃地丫頭,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那些富家小姐捉弄戲謔的對象。用她們的原話講就是“誰叫你長了一張讓人嫉妒的臉”。

大概十六歲的我唯一擁有的資本就是這張皮囊。

體育課結束後,我站在浴室外間,看著鏡子裏那張精致的臉,手指輕輕滑過皮膚。鏡子裏的人眉頭緊皺,幽深的雙眸裏閃著清冷的光,雙唇粉紅飽滿,倔強地抿著。不斷有溫熱的水汽升騰,包裹著全身,讓整個人顯得極其不真實,而鏡子裏那個人的臉上帶著憎惡冷漠的表情。

沒錯,我非常憎惡這張臉。

原本我隻是想平平凡凡度過高中生活,可是貧困的家庭背景以及一張並不討喜的臉在這個學校裏隻能是被欺負的對象。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一盆涼水從頭頂潑下來,讓我全身濕透。身後有幾個人發出竊喜的聲音。

又是無聊透頂的惡作劇!

我沒回頭,狼狽地看著鏡子裏反射出的幾個身影,表情出奇地冷靜。水順著發梢一滴一滴從眼前落下,我通過鏡子盯著那幾個人不說話。

其中一個人先開口:“哎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丁美人嗎?嘖嘖嘖,你們瞧瞧那張狐媚臉,瞧瞧她照鏡子時擺的那個姿勢,也不知道是想去勾引誰。”

她的聲音尖酸刻薄,帶著嘲諷,身後的人哄然大笑。

有女生跟著鄙夷道:“我看是丁賤人還差不多。她那個騷樣讓人看著就惡心,她居然還有膽子將一身的廉價貨穿到學校裏來丟人。我要是她啊,早就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人群又是一陣哄笑。

我緩慢地轉過身,冷冷地掃視著麵前極盡諷刺的人,一字一句問道:“你們說夠了嗎?”

剛才說話的女生愣了幾秒,然後挺胸上前幾步,高傲地抬著下巴繼續諷刺道:“我還沒說夠!丁藍尹,你趕快滾出學校吧,不要汙染了學校的空氣。我怕學校裏的人會被你身上的窮酸氣熏死!”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回敬道:“你們知道嗎?隻有不咬人的狗才會裝腔作勢嚎得最凶。”說完,我拖著濕漉漉的身子,趁她們愣神的時候,快步擠出了浴室外。

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女生尖叫道:“姐妹們,她居然罵我們是狗,今天一定要她好看!”

我又不是讓人拿捏的軟柿子,更懶得去跟一群蒼蠅牽扯,所以加快腳步,飛快地跑回教室。

回到座位上,正在做作業的同桌驚呼道:“阿尹,你怎麼渾身都濕透了啊?”

我一邊用她遞過來的紙擦著臉上的水珠,一邊漫不經心地解釋道:“晴晴,大概今天是潑水節,有人想祝福我。”

孫晴是我的同桌,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家庭背景和我一樣,所以我們能夠迅速結成一派。唯一不同的是她性格比較潑辣,要是有人欺負她,她肯定毫不猶豫回擊,所以那些人隻能逮著我欺負。

孫晴聽到我這麼說,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怒問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又欺負你了?讓我去收拾她們!”

我擰幹衣服,無所謂地說道:“不用跟那群蒼蠅計較,不然人會跟著掉價。”

孫晴也幫忙擰幹我衣服上的水,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看你就是太沒脾氣,若是你能像我一樣,看誰敢欺負你。”

看著喋喋不休的好朋友,我忍不住湊上前去,揪了揪她的臉,說道:“姑娘,你再囉唆會成老太婆的。”

孫晴也是美女,身材勻稱,五官很好看,就算穿著廉價的衣服,在人群中也有不少回頭率,就是性子有些潑辣,讓不少追求者望而卻步。

孫晴看著我,皺著眉頭說道:“阿尹,你還是回家換衣服吧,不然會感冒的。我幫你跟老師請假。”

我思索了一會兒,點點頭,收拾好書包,慢吞吞地朝家裏走去。

每一次回家,我的心情總是很沉重。

其實我不姓丁,現在擁有的家不是真正的家,隻是一個棲身之所,沒有治愈傷痕的功能,也沒有溫暖人心的功能。

那個家是冰冷的,也是我唯一能夠待的地方。

到家的時候我敲了許久的門,家裏沒有人,我隻能默默地蹲在門口數著螞蟻。我沒有家裏的鑰匙,擁有一個家的基本條件都不具備,想回家的時候可能回不了,因為大門不是永遠都敞開著。

等到快天黑的時候,衣服差不多被風吹幹了,我忍不住借了鄰居的手機給丁宣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丁宣是我的弟弟,可是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他是收養我的人的兒子,比我小一歲,家裏給他配了手機,卻沒有給我配,養父丁楚山說怕影響我學習。

其實真正的理由很簡單不過,用慕蓮茹的原話來講就是:“要想我給你買手機,做白日夢去吧!”

慕蓮茹是丁宣的媽媽,也是我的養母,可是我從來沒有叫她一聲“媽媽”。自從我進丁家門的那一刻起,她看我的眼光總是帶著深深的厭惡,讓我一度懷疑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丁宣清朗的聲音:“阿尹,你是不是回不了家啊?爸爸和媽媽出去了,要很晚才回來。我剛上完繪畫課,還在回來的路上,你要多等一會兒哦。”

“你別急。”不愧是我弟弟,還沒等我問出口,就主動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丁家對我最好的就是丁宣,他是我在丁家唯一的安慰。雖然他從來都是直呼我的名字,從來不叫“姐姐”。

掛斷電話,我百無聊賴地蹲在門口,數著腿上被蚊蟲咬得密密麻麻的包。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丁宣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提著栗子糕,衝我傻笑。

我看著栗子糕,隱隱約約覺得後背疼。

“你看,我給你買了最愛的栗子糕。”丁宣遞過東西,轉身摸出鑰匙開門。

我接過栗子糕,嘴角帶著苦笑。

其實我最不喜歡吃栗子糕。

八歲以前,我的確挺喜歡吃栗子糕,可是剛進丁家沒幾個月,我因為偷吃慕蓮茹給丁宣買的栗子糕被她狠狠打了一頓,所以從此看見栗子糕總會覺得後背疼。

栗子糕提醒著我,盡管我姓丁,但是我和丁家沒有半分關係。若不是看在我父母的錢的分上,丁家是不會收養我的。

剛進丁家,慕蓮茹就給我上了一節讓我難以忘懷的課,也時時提醒著我,我在丁家是什麼角色。

打開門,丁宣換了鞋子,放下畫具,徑直走向廚房,說道:“你先吃點栗子糕填肚子,我去做飯。”

我心裏一驚,急忙拉住丁宣的手,說道:“我去做飯,你的手是用來畫畫的,不是用來做飯的。”

“你這口氣跟媽媽一模一樣。”

要是讓丁宣給我做飯,讓慕蓮茹知道,我肯定會被她打死。丁宣是她的心頭肉,掉一根頭發都心疼得要命。她經常說丁宣長大後會是大畫家,而他的手隻能用來畫畫,其他什麼都不用幹。

還好丁宣的性格不像慕蓮茹。

我去換了套衣服,然後去廚房做了簡單的飯菜端到飯桌上。丁宣拿著畫板,右手拿著素描筆在紙上飛快地塗塗抹抹。他時而抬頭衝我傻笑,時而埋頭看著畫一言不發。

“大功告成。”沒過多久,丁宣將畫好的畫如獻寶一般遞到我麵前,笑著說道,“我畫得怎麼樣?”

畫上是我的肖像,係著圍裙,端著菜,惟妙惟肖。我接過畫,笑眯眯地說道:“未來的梵高,快洗手吃飯。”

那幅畫被我收藏在一個小箱子裏,那裏麵收藏了許多丁宣的作品。說不定將來某一天,丁宣成為大畫家,我還能靠著這些畫發財致富。

吃過飯,洗了碗,我在書桌前做作業。台燈下是一張爸爸媽媽的合照,每當我看著他們的照片,總能在冰冷的家裏得到些許溫暖。

有時候我會傻傻地想,若是我能快點長大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受欺負,也不用待在丁家,也許我還會有一個自己的家。

這樣想著,直到客廳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我出門一瞧,原來是慕蓮茹扶著喝得東倒西歪的養父回來了。養父身材高大,慕蓮茹有些吃力,我急忙上去幫忙。

想不到養父半眯著眼睛,認出我,竟然毫不猶豫地推開我,還惡狠狠地說道:“滾開!”

我踉蹌著退後幾步,小腿撞到茶桌的一角,疼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

慕蓮茹看了我一眼,不耐煩地吼道:“你跟木頭一樣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端盆熱水過來。”

我依言端了一盆熱水過來。

慕蓮茹伸手去擰帕子,卻不料手剛碰到水,忽然朝我扇過來:“你想燙死我啊!”

我來不及閃躲,被狠狠打了一耳光,“啪”的脆響聲回蕩在客廳裏,格外刺耳。

這個時候丁宣打開門,跑出來,皺著眉頭看著慕蓮茹,著急地說道:“媽,您明明答應我不再動手的。”

“寶貝。”慕蓮茹原本盛氣淩人的氣勢在看到丁宣的那一刻收斂了,她換上慈祥的微笑,柔聲說道,“媽媽不是故意的。我太擔心你爸爸了,所以有些心急。藍尹應該不會怪阿姨吧?”說完,她扭頭看著我,眼中帶著些許警告的意味。

我捂著紅腫的臉,低著頭小聲說道:“丁宣,你媽媽不是故意的,我不怪她。”說完,我端著水盆,換了一盆溫水,再端過來,然後轉身回了臥室。

我坐在書桌前,茫然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天空,委屈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此刻,若是我的爸爸媽媽還在身旁那該多好。爸爸下班後肯定會笑著問我在學校怎樣,媽媽會給我做許多好吃的,會叮囑我不能浪費。如果他們還在,肯定舍不得我受半點委屈。

有時候我會不斷告誡自己:丁藍尹,你知足吧,至少你現在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沒有露宿街頭,每日還有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