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怪的房東先生(3 / 3)

我站在一邊懷揣著手,仔細聽著他唱歌。他見我在聽他唱歌,對我微笑起來,絡腮胡裏藏著深深的酒窩。

我掏出身上的一百塊錢,走過去蹲下身,放進他的吉他盒中。他微微欠身,說:“謝謝。”

我笑著搖了搖頭,站在他旁邊,隨著他的歌聲打著拍子。一曲完畢,他問我:“一起唱嗎?”

我沒有拒絕,流浪歌手給我挪了位置,在旁邊給我彈吉他伴奏。

我唱了首《奇妙能力歌》,腦海裏回旋著和蘇奈、肖安寧無憂無慮的過往,偶爾穿插年少時候的喬信禹,何越也會躥進回憶來找存在感。

流浪歌手在旁邊給我唱和聲,我們倆的組合吸引了不少聽眾。

我喜歡這樣瀟灑恣意的感覺,可我的喜歡終究不是所有人的喜歡。

唱完歌,就像繁華落幕,雖然可以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可最後都會謝幕的,不是嗎?

《奇妙能力歌》結束後,我在人群裏看見了何越的影子,他站在人群外,高挑的個子能夠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我跟身邊的歌手打了招呼後就從人群裏擠了出去。

何越說:“出差回來路過,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所以下來看看。”

我笑了笑,然後扭頭看著流浪歌手,用手背拍拍何越的胸口,說:“聽歌不給錢啊?”

何越打開錢包,抽了一張百元大鈔出來放進了吉他盒,流浪歌手朝他鞠

了一躬。何越走出來,說:“走吧,送你回去,今天晚上溫度有些低。”

我點點頭,跟流浪歌手告別,然後隨著何越去了停車區,鑽進了車裏。

何越打開車裏的暖氣,我坐在副駕駛上望著車窗發呆。忽然一個身影壓下來,何越從我身側抽出安全帶幫我係好,什麼話都沒有說,又自然地坐好開車。我的心髒劇烈地跳了幾下,雙手握著安全帶,開始不自在起來。

他剛剛俯下身時,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氣息。

車子裏有很淡的茉莉花香,我扭頭看著何越輪廓硬朗的側臉,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趕緊收回視線。

“我家裏沒有弄亂吧?”何越找著話題問。

我撇撇嘴,說:“當然收拾得好好的,我怎麼會讓你抓住把柄?”

“還挺聰明的。”看上去像是誇人,但從何越的嘴裏說出來是滿滿的不屑。

我被激到,立刻打起精神,說:“你別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告訴你,能和我住在一起,是你的榮幸。畢竟我媽把我生得這麼貌美如花,你看著我心情也很好啊。”

何越忽然笑了起來,說:“是啊,何等榮幸。”

意識到自己自戀過頭,我吐了吐舌頭,轉過頭看向車窗外。不過,因為何越,我剛才的不快一掃而盡。

回到家後,我跟何越各自沐浴完,穿著睡衣坐在沙發的兩側,他看書,我刷微博。

肖安寧發了一條好友圈微博,內容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我點開評論,寫了好長一段話,最後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重新寫評

論。可是無論怎樣寫,我都覺得寫不好,沒有辦法表達我心裏想要說的話。

我氣餒地將手機一扔,不知道該怎麼辦。

何越抬起腦袋,說:“別在我麵前這副模樣,礙我眼。”

我轉過身,麵對何越,靠著沙發靠背,喊道:“學長……”

“感情的事一概不想聽。”何越頭也不抬。

“不是感情的事,是朋友的事。”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想聽一聽局外人的看法。

何越合上書,頗為不耐煩:“五分鍾啊。”

我點點頭,雙手抱著膝蓋,問:“學長,你現在是做模特和導演,那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

何越想了想,說:“飛行員。”

我肩膀一抽,忍住笑,又問:“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想做模特和導演的?”

何越盯著我,說:“不是什麼時候想,是因為大學學的是編導,我是畢業後才做模特的,被我們公司的老董挖掘出來的。”

“你喜不喜歡現在的職業呢?”我又問。

“在其位謀其職,談什麼喜不喜歡。”何越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見我不解,他聳聳肩不再跟我解釋。

我從沙發上爬過去,靠近他一點兒,說:“可是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堅持著這個夢想,十幾年了。我一直覺得,有什麼困難大家都可以一起麵對,不能把自己都說不清的原因拿來破壞我們這麼多年的夢想啊。”

何越避開我,抬起手,食指輕輕撫著下巴,說:“如果你真的很困惑,

就去問清楚。對方甘願讓你同她分擔的話,自然會告訴你。但是現在你們都是成年人,該有自己的隱私圈子,所以你自己斟酌吧。”

說完,何越拿著書站起來,往臥室方向走去:“不要活得不明不白,再好的朋友,你們之間都應該畫一個等號。”他握著門把手,輕聲道,“先睡吧。”

我看著他關上房門,地麵和房門之間的縫隙裏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我獨自在客廳裏想了很久,然後起身將燈關了。何越房間的燈還亮著,我走到門邊,貼著門猶豫了一會兒,說:“謝謝你。”

何越沒有回答我的話,我背著手退了兩步,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我臨走前做了份三明治和雞蛋餅放在廚房,還在洗手間的鏡子上留下了一張便利貼,提醒何越早餐在廚房。

他不常在家裏吃飯,所以貼在洗手間比貼在其他地方都要管用。

到學校之後,我意外地沒有看見肖安寧,蘇奈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不會是睡過頭了吧?”蘇奈嘟囔著,進入微信的頁麵,給肖安寧發了條消息。

不一會兒,肖安寧的電話和消息沒來,何越的短信卻來了。

看著手機上挑剔的一句話——謝謝,雞蛋有點兒鹹,我用力按著手機屏幕,想跟他說有吃的就已經很不錯了。打完這串文字之後,我又全部刪除,換成了“下次我注意”。

發完短信,我握著手機不由得笑了起來。蘇奈怪異地看著我,問:“你們這是什麼情況?”

我嚇了一大跳,將手機抱在胸前,埋怨道:“你偷看我!”

蘇奈撇撇嘴,伸出手撐著臉頰,說:“笑成這個樣子,想讓我不偷看都難。沈木兮,老實交代,你跟何越除了房東跟租戶的關係之外,還有什麼關係?”

“能有什麼呀。”我將手機收起來,說,“昨天晚上我把對肖安寧的困惑跟他說了,他開導了我一下,作為報答,我做了早餐給他吃,也沒什麼啊。”

“嘖嘖。”蘇奈搖了搖頭,說,“沒什麼至於笑成這個樣子嗎?沈木兮,別忘了你身邊還有喬信禹。”

最後一句話蘇奈是湊在我耳邊說的,我咬咬唇,沒有回應她。

我心裏清楚我跟喬信禹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沒了最初的感覺,但我必須要跟他說清楚。從喬信禹出軌後,他一直對我忽冷忽熱,殷勤的時候特別殷勤,不殷勤的時候能夠兩三天都不聯係。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信口拈來的那些情話到底有幾分是真。

我找了個喬信禹沒課的時間,打電話約他去海邊。喬信禹在電話裏像個孩子一樣說:“木兮,你能主動約我,我實在是太高興了。你等等,我馬上就去接你,咱們一起去。”

喬信禹打車到清水灣,在樓下等我。我剛要上車的時候,何越開車從停車場出來,對我按著喇叭,然後從車窗裏探出腦袋對我說:“我今晚回家晚,廚房沒醬油了,記得買。”

“哦……”我怔怔地應著他,看著他驅車遠走。

喬信禹不動聲色地從出租車裏下來,給我打開車門,讓我先上車。

我鑽進車裏,開了窗戶,車子行駛的時候,窗外的風刮進車內,微涼的溫度讓我時刻保持著清醒。

出租車已經開出去很遠了,喬信禹還在往車後張望,他問我:“那個人怎麼那麼眼熟?”

“是我們已經畢業的學長,偶爾會回學校講點兒課。你應該見過,所以覺得眼熟。”我機械地解釋著,隨意綰起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

喬信禹靠著座椅,問:“他就是上次我們在電影院時打電話讓你回去的那個人吧。”

我點點頭,直視著前方,說:“是,我租了他的房子。”

喬信禹雙手疊在腿上,手指不停地撫著食指上的戒指,說:“木兮,要不你還是回來跟我一起住吧。你一個女孩子,跟一個陌生男人住在一起,多不好啊。”

“我不回去。”我脫口而出,態度堅決道,“今天找你出來就是想跟你說清楚一些事情,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覺得咱倆不能這麼……”

“等等。”喬信禹伸手阻止我,說,“等等,我……我們下車再說吧。”

他頗為不自在,我一對上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就開始閃躲。

出租車停在路口,喬信禹跟著我下車,來到了海邊。

我找到當年喬信禹對我表白的那片海灘,指著礁石問:“你還記得這裏嗎?”

“記得。”海風吹著喬信禹的頭發,又將他薄薄的圍巾卷起。

我笑笑,壓抑著心中的遺憾,說:“2009年6月9日,你在這裏說‘沈木

兮,我們交往吧’,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可以跟你一輩子。”

“木兮。”

“你聽我說完。”我微微仰著頭,清晨的日光落在我的眼睛裏,我有點兒看不清喬信禹的臉龐,“我到最後還是無法原諒我喜歡的人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喬信禹,我隻是跟一個男人合租就讓你心裏吃味,你應該知道當時我的心裏有多難過。”

喬信禹朝我走近一步,我下意識地後退,伸出手攔在我們之間,說:“你的解釋比你的情話還要動聽,所以我求你現在什麼都不要說。我之前跟你提過分手,後來接受了你的道歉,可這樣會讓我生活在巨大的壓力裏,因為我內心深處根本沒有辦法原諒你,你明白嗎?”

“所以呢?”喬信禹一動不動地站著,聲音像是從胸膛裏發出的一樣,低沉悶響。

“所以我們結束吧。”我認真地看著他。

我想給自己全新的生活,我不想拖曳著感情苟且地活著。

喬信禹忽而一笑,扭頭看向大海,然後盯著我,問:“沈木兮,你現在態度這麼堅決,真的隻是因為我跟別的女人發生了關係嗎?拜托,從高中的時候我就對你知根知底了,你是什麼樣的性格我會不知道?”

我一愣,他在懷疑什麼?懷疑我跟何越嗎?

“沈木兮,前幾天你還原諒了我,一跟那個學長住在一起,就主動打電話找我說我們結束吧,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喬信禹皺眉望著我。

“沒你說的那麼惡心,我跟你結束隻是因為你出軌了,就這樣。”見喬信禹這般無憑無據地懷疑我,我憤怒不已,衝他嚷了一聲,轉身就走。

喬信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拉到他麵前,我的一次性皮筋斷開,頭發散了下來,披在肩頭。

喬信禹緊緊地抓住我的臂膀,說:“你們都買醬油一起做飯了,你還在這裏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沒有就是沒有,喬信禹,你真的以為我是你嗎!”我掙紮著,近乎失去理智般對他吼道。這樣的喬信禹太令我寒心了。

喬信禹篤定我跟何越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指甲用力地摳著我的手臂,問:“沈木兮,你是認真的?”

“我很認真也很清醒。喬信禹,你曾在我眼裏十分美好,對不起,當初是我太無知了。”我推開喬信禹的手,轉身就跑。

他居然會是我曾經喜歡過的人。

我脫掉了礙事的高跟鞋,想要盡快離開他的視線。

原來人真的不會一成不變,至少喬信禹是這樣的。

獨自打車回到市區,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從街口吹過來的風將我的頭發拂起,我抓著發尾,看了很久。半晌,我進了一家發廊,將自己蓄了五年的頭發剪短了。

喬信禹曾經說很喜歡我的長發,現在剪掉長發就當是剪掉過往吧。

從發廊出來後,我一身輕鬆,搭地鐵回到清水灣時,我在小區樓下的超市買了一瓶醬油。

身心輕鬆時,才得以見到世間的明媚。離開喬信禹,我心裏始終會有點兒遺憾,但是絕不後悔。遺憾隻因為我們曾愛得轟轟烈烈,離開時卻狼狽不堪。喬信禹,即便如此,未來我也望你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