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我開口問:“學長,你談過戀愛嗎?”
“跟你沒關係吧?”何越一如既往地用不近人情的口吻答道。
我洗著餐盤,說:“我有件事情不明白。”
身後傳來書本合上的聲音,何越問:“跟男友的關係遇到危機了?”
我心裏一驚,轉過身看向何越,猛地點頭說:“學長,你真聰明。”
“少拍馬屁了。”何越打斷我的話。
我走到何越麵前,靠著餐桌問:“從你們男人的角度來說,你們會因為喝醉酒跟別人……”我雙手交叉,委婉地說,“那什麼嗎?”
何越忽然一笑,像是早就明白我要講什麼一樣,他說:“要麼是心裏有鬼,要麼就是想出軌,沒有那麼多理由。”
我緊咬下唇,心裏五味雜陳。
我衝何越笑笑,然後回廚房繼續洗碗。
要麼心裏有鬼,要麼想出軌,沒有那麼多理由。
他說得真幹脆利落。
那麼幹脆利落,卻又讓人無法反駁。
那天晚上我依舊失眠,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見喬信禹。
喬信禹早早地就在萬達一號門口等我了,手裏還拿著一枝花。
“木兮。”他朝我走來,滿麵春風地將花遞給我,“給。”
我有些拘謹,接過來放在背後,問:“出來幹嗎呀?”
喬信禹寵溺地摸了摸我的腦袋,說:“當然是給你買東西,陪你看電影啦。”
我躲著喬信禹的手,他察覺到了我的回避,轉而握著我的手,說:“我們進去吧。”
跟喬信禹在一起,還是做一些以前做的事情——逛逛街、看看電影,有喜歡的東西就買,但是沒了以前的心情。以前無論做什麼,隻要他在身邊,一點兒不足為道的事情都能讓我開心好半天。
但是現在,就算牽著他的手,我也感覺這個人從頭到尾都不屬於我。
三個小時後,東西也買了,點心也吃了,遊戲也玩了,我還是沒有提起很大的興趣。
喬信禹搓搓手,問:“要不要去看電影?”
“嗯。”我沒有反對,一直像個木偶一樣被他牽著走。
在電影院裏坐著,熒幕上的光芒落在我的臉上,我麵無表情地看著男女主角愛得你死我活,最後卻不能在一起。
電影播到一半,我兜裏的手機振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打來的。
我立馬出去接聽:“喂,你好。”
“沈木兮,你在哪裏?”何越的聲音傳來。
“何越?”我握著手機,笑問,“又遇見蟑螂了?”
“沈木兮,你再提蟑螂,我就趕你出去。”
我無視嘴硬的何越,說:“能主動給我打電話,肯定是有事相求,說吧,怎麼了?”
“回來,我忘記帶鑰匙了。”
“誇我善良,我就回去給你送鑰匙。”我故意調侃何越,想看他惱羞成怒的樣子。
何越卻不妥協:“你不回來也沒關係,大不了我去我朋友那裏住一晚。不過咱們家水電費快沒有了,我要是不交的話,你就等著跟黑夜作陪吧。”
“以前怎麼沒看出你這麼不要臉?真是的,我回去就是了。”我憤憤然地掛斷電話,一回頭,就看見喬信禹站在我身後。
我目光躲閃著,支支吾吾道:“我先回去一下……跟我住一起的室友沒帶鑰匙。”
喬信禹臉上沒有表情,他微微點頭,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鐵回去,電影還沒散場,你先回去吧。”我拒絕了喬信禹的好意,自顧自地跑離了影院。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電影還沒散場,我們就要散場了。
或許從我旅遊那日回來,目睹了一場風花雪月之後,我跟他就注定要散場。
年少青春時的喜歡,也不過是單純的喜歡罷了,可愛情不僅隻有喜歡那麼簡單。
從地鐵站出來,我一路小跑回到清水灣。何越正坐在走廊邊上玩著手機,見我氣喘籲籲,他淡淡地問:“怎麼,被狗追了?”
“被蟑螂追了。”我一邊掏鑰匙一邊說道。
何越進了客廳,一邊找著鑰匙一邊說:“我要出幾天差,水卡和電卡我就給你,停電停水了就去樓下交,交了多少錢,回來報給我就好了。”
我站在旁邊,揣著雙手說:“這多不好,不介意的話,水電費還是我出吧。”
何越拿起衣帽架上的西裝,點點頭,說:“反正是前一個月的水電費,你出就你出吧,我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我立馬反悔,說道:“我會拿著收據單等你回來的。”
何越穿好西裝,瞥了我一眼,又進臥室背起了公文包。
我看著在玄關處換鞋的何越,小心翼翼地問:“學長,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大概五天後吧。”何越漫不經心地回答我。
“那你可要照顧好自己呀。”我跟著何越的步子,目送他穿鞋離開,然後佯裝不舍的樣子,將他送到了電梯裏。
電梯門一合上,我就感覺自己重獲了自由,忍不住一路高歌蹦了回去。
我將門關上,立馬在微信群裏發了條語音:“姐妹們,難纏的何大學長要出差五天,歡迎你們來我家做客,開派對借住都可以!”
“這麼棒?我們今晚就可以來嗎?”肖安寧問我。
“可以,但是派對結束後記得把房間打掃成原樣。”蘇奈回複道。
我笑著聽著她們發來的語音,說:“這些我都知道,我可不敢讓何大學長抓住我的小尾巴。”
我放下手機,為了表達自己難以抑製的激動心情,清了清嗓子,想象麵前是幾萬名聽眾粉絲,官方地開場:“下麵由我為大家帶來一首《青藏高原》,感謝大家對我的喜愛。”
一切準備就緒,聚光燈在我頭頂打開,我深情地閉眼,以女高音歌唱家慣有的姿勢開嗓:“是誰帶來,遠古的呼喚,是誰……”
身後突然響起開門的聲音,我立馬打住,僵硬地轉過身。何越開門進來,狐疑地盯著我,我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微笑地看著他。
何越拿起茶幾上遺落的手機走到門邊,想了一會兒,皺著眉頭對我說:“其實這房子的隔音效果沒有你想的那麼好,真的。”
說完,他關門離去,留下我像一個笑話一樣站在屋子中間。
好半天後,我才回過神來。
剛才的興奮蕩然無存,我拿著手機跑到臥室,趴在床上,尷尬極了。
傍晚,蘇奈和肖安寧提著紅酒和零食來到了清水灣。我們開著音響,舉著紅酒杯在客廳裏上躥下跳,好不熱鬧。
“我太喜歡這種生活了,讓我沉淪下去吧。”肖安寧仰頭將一杯紅酒喝下肚,倒在沙發上傻乎乎地笑了起來。我和蘇奈舉著酒杯,跟隨著音樂節奏在地上胡亂地扭著身體。
盡情忘我之後,蘇奈一邊看著手表一邊說:“美女們,還可以玩十分鍾。超過八點就收拾房間啊,八點之後還有噪音就純屬擾民了。”
“知道了,大小姐。”肖安寧一下子撲進蘇奈的懷裏,撓著她的胳肢窩,蘇奈嚇得滿房間逃竄。
可事實上,八點之後,我們不僅沒有收拾屋子,還蜷縮在一起關了燈看恐怖片,最後大家都打著哈欠歪倒在床上睡著了。
我是被肖安寧的手機鬧鍾吵醒的。
“肖安寧,關掉你的鬧鍾。”蘇奈迷迷糊糊地一巴掌拍過去,最後巴掌卻落在我的身上。
我一個哆嗦,立馬爬起來,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說道:“嚇死我了……”
我起床關掉鬧鍾,掀著床上的被子,說:“起床了,九點了,收拾收拾去上課了。”
“我請假了。”肖安寧甕聲甕氣地回答。
“你請假做什麼?”我疑惑地問。
“回濱海啊。”肖安寧說道,停頓了一下,她立馬從床上爬起來盯著我,問,“沈木兮,你說幾點了?”
我看看手機,說:“九點啊。”
肖安寧從床上蹦起來,撒腿就往洗手間跑,叫嚷道:“我跟我媽說我九點半回去啊,要是沒回去,她肯定又要擔心我了!要是出來找我,又發病了的話可不好。哎呀,沈木兮,你們家裏沒有多餘的牙刷嗎?算了,不管了,洗個臉吧。”
我看著肖安寧急急忙忙地洗完臉換好衣服,跟我要了副黑色鏡框架在鼻梁上,什麼都沒來得及吃就跑去玄關處換鞋:“我回來給你們帶我媽媽做的糕點啊。”
“哎……”我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肖安寧刷牙、換衣服,然後衝出房門。
蘇奈從床上爬起來,說:“上周末因為演出,所以肖安寧把回家的時間推後了。給我找找牙刷吧,木兮。”
“哦。”我趿著拖鞋,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套新的牙刷。
梳洗完之後,我跟蘇奈一起去上了十點的課。
肖安寧是第二天回來的,我們起初都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她假裝得太好了。
周五晚上,肖安寧約我們去“老友記”喝咖啡。
在“老友記”裏,肖安寧無事獻殷勤,讓我們都好好地坐著,她去將咖啡給我們端過來。
喝到一半,蘇奈實在忍不住,問:“肖安寧,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求我們?有事直說啊,別拐彎子。”
肖安寧喝著咖啡,抬起頭看看我,又看看蘇奈,說:“你們做好心理準
備啊。”
“你就說吧。”肖安寧這吊胃口吊得我實在難受。
肖安寧吐了口氣,握著我的手,問:“木兮,你覺得我們三個能一直這樣走到最後嗎?”
“當然可以啊。”我反握住肖安寧的手,問,“你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肖安寧抽回手,捧著咖啡杯,說:“我是覺得,我們以後應該會有不同的人生,還會交往不同的男朋友,我總覺得我們不能一直這樣走到最後。”
我忙說:“當然會有不同的人生,可是在這種不同的人生裏,我們有相同的興趣愛好呀,而且我們是朋友,以後一定會經常在一起的。”
我笑著跟肖安寧說了這段話,可其實我心裏是害怕的。在感情裏我膽小如鼠,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
蘇奈問:“肖安寧,你到底想說什麼?”
肖安寧看著我,又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收回去,支支吾吾道:“木兮,我……如果我說我不想唱歌了,你會生氣嗎?”
我有什麼理由生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
我心裏這麼想著,嘴上卻問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這個不是我們三個人的夢想嗎?”
肖安寧靠在椅子上,椅腳和地麵摩擦發出聲響,她說:“我知道,可那是我們曾經的夢想。木兮,一個人活著會麵對許多突發事件,無論這件事情是大是小,都有可能改變你的現在跟未來,你懂嗎?”
“肖安寧,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上周不是還好好的嗎?”蘇奈疑
惑地問道。
我點點頭,看著肖安寧。
肖安寧說:“我求你們別問我了好嗎?我沒遇到什麼事情,這隻是我的選擇而已,難道你們不會思考一下自己的未來嗎?”
“安寧……”我喊著她的名字,看著她有些疲倦的臉。
肖安寧抬起手,想要說什麼,最後用帶著難言之隱的語氣說:“對不起,木兮,我陪不了你那麼久。”說完,她拿起包,轉身離開了“老友記”。
我茫然地看著肖安寧離開的背影,心裏一團疑問。
蘇奈歎氣道:“肯定是家裏發生了什麼事,又不願跟我們說。”
我紅著眼睛,問:“蘇奈,我們在一起唱歌,你覺得快樂嗎?”
蘇奈避開我的問題,安慰我道:“你別亂想,肖安寧就是衝動。”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亂想,如果肖安寧沒有提出這個問題,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去思考,如果有一天我們之中有人不再堅持這個夢想了,那該怎麼辦?我長這麼大,居然從來沒有想過每個人終究會成為個體獨立於朋友生存的。可是,即使會獨立於朋友,如果能做同一件認為有意義的事情,不也是會讓人幸福的嗎?
離開“老友記”的時候,我拒絕了蘇奈送我回家的提議,我想一個人走回去,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能想通許多事情。
上海的夜晚燈火璀璨,這個時候其實是上海最熱鬧的時候,可偏偏這樣的熱鬧與我沒有多大的關係。
街頭的流浪歌手彈著吉他唱著很遙遠的歌曲。他穿著簡單的夾克衫,留著絡腮胡,麵前有很多行人路過,往吉他盒裏扔錢的卻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