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散修依舊興高采烈,死者已矣,仇人伏誅,剩下的,還有半世逍遙!
溫樂陽等人簇擁著拓斜,從十萬大山返回溫家村,剛到山腳下時候,溫樂陽突然站住了腳步,臉上一片說不清是驚愕還是欣喜的古怪神情,對著拓斜張開嘴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遽然一連串窒悶而暴烈的巨響,從溫家村衝天而起,旋即火光妖嬈,一蓬紅的宛若鮮血的熊熊烈焰,蕩漾著數十丈的火蛇,惡狠狠的舔向了天空!
溫樂陽怪叫了一聲:“我服了!”話音落處,已經轉身向著山上衝了回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等溫樂陽在撲回村子的時候,整個溫家村已經亂成了一團,原先我服了做繭的那幢小房子,變成一道十個壯漢也合抱不來的粗豪火柱直衝蒼穹,空氣被暴躁的熱浪衝擊得不停顫抖,仰望之下,仿佛天空正在炙熱下層層融化。好在火柱雖然凜冽,但卻凝整有形,烈焰並沒有四下蔓延。
村子裏到處是房倒屋塌,滿眼都是磚石瓦礫。任何不明真相的人隻要看一眼,就肯定會說:“這村子剛讓人給炸了……”
溫家弟子大都沒什麼事,在巨震甫現的時候就拉住老婆抱著孩子跳窗戶跑了,個別有幾個學藝不精的隻是受了些皮外傷,雖然不嚴重,但頭破血流總是免不了。
小易的額頭上就被砸了個大包。
瞎子滿頭滿臉都是火,正娃娃怪叫著四處亂跑,不說不做拎著水桶,潑了好幾次都潑空了……
更讓溫樂陽摸不到頭腦的是,在距離火柱不遠的地方,一直在苗疆混飯吃的巨蛙,坐地蟾秀兒,正鼓鼓著眼睛,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幾天之前,溫家上下得知找到了拓斜師祖、溫樂陽等人即將平安歸來,無不歡欣鼓舞,唯獨瞎子愁眉不展,我服了做繭,不比普通的佛燈蟲,瞎子始終不敢用以前悟出來的辦法來幫蟲子化蝶。
瞎子有自己的小算盤,我服了破繭這事,已經落在了他的肩上,要是溫樂陽等人不在家,自己就算不小心把蟲子給害死了,至少還有機會逃跑;要是等那群活祖宗都回來,自己一旦有個失誤就是被生吞活剝的下場。
瞎子這才橫下一條心,在溫樂陽回來前,施展手段強行把蟲子化蝶,如果成功那就是大功一件,如果失敗就立刻逃跑……
溫樂陽伸手強過溫不做手裏的水桶,直接倒扣在瞎子頭上,跟著忙不迭的問:“到底怎麼回事!”
佛燈蟲是火行毒王的幼蟲,在吸斂到足夠的火行之力後,便會做繭,但幾乎沒有一兩隻蟲子能成功化蝶。這幾千年裏,不知道有多少用毒的高手,想盡了無數辦法,但是始終沒能找到讓佛燈蟲化蝶的辦法。
其實說穿了,法子簡單的很,至火生土,佛燈蟲做繭之後,需要一位至後的土行劇毒來做引子,土毒一到,立刻就會把蝶蛹中的火毒激發而起,蝶蛹便會在爆起的火毒中涅槃重生。
如果沒有土毒接引,火行之力便會困在繭子之內,雖然蝶蛹不會被烤成焦炭,但永遠也出不去,直到漸漸老死。
瞎子早就請大爺爺出麵,從苗疆把坐地蟾秀兒給借了過來,不過一直不敢動手,就在溫樂陽一行人行至山腳下的時候,瞎子才剛下定決心,從巨蛙的胃中取出了一點蘊含土毒的胃砂。
瞎子捧著胃砂,還沒等撒在繭子上,剛剛靠近了小屋幾步,我服了便霍然爆發,激起了一道足以燒化巨川的烈火之柱。瞎子首當其衝,被燒了個滿頭滿臉。
我服了吸斂的,是整整一把流金火鈴的道家真火之力,村子也在火柱爆發時的巨震中塌了一片。
溫樂陽剛聽滿頭大泡的瞎子把事情說完,不遠處那根粗大的火柱倏地拔地而起,在眾人的頭頂百丈之處,燒起了一蓬淬厲的火紅,旋即轟然炸碎。
賁烈的怒焰並沒有摔落地麵,而是連成了漫天火雲,烈焰鋪滿了所有人的視線,就在火海之下,一隻紅得讓人雙目滴血的蝶兒,正在翩翩而舞!
拓斜師祖沒聽過我服了的事情,仰頭看得兩眼冒光,一把抓住溫樂陽的胳膊:“你從哪抓來的這品種?快告訴我。”
溫樂陽還沒說話,萇狸就在一旁仿佛漫不經心的嘀咕了一句:“祖師爺喜歡的東西,重重重孫兒們還要自己留著麼?”
溫樂陽一時有點不適應,先前總是幫他搶東西的萇狸,今天突然來搶他的寶貝了……
拓斜咳了一聲:“不能要。”說著回頭瞪了瞪萇狸。
萇狸覺得自己受委屈了,模棱著大眼珠子轉頭去瞪溫樂陽,片刻後撲哧一聲又笑了,伸手傍住了拓斜粗壯的胳膊,滿臉的愜意……
幾個人一說話,我服了在半空中就看到了主人,火紅的蝶翼一震,嘭的一聲裏,半空的無邊火海陡然消斂無形,我服了則幹脆不再煽動翅膀,就那麼從天上,打著旋、翻著個、撒著嬌的衝溫樂陽摔了下來。
溫樂陽哈哈大笑,伸手托住了蟲子,細看之下才發現,我服了根本沒變,就是多了一雙漂亮翅膀。
黑豆豆似的眼睛閃了閃,我服了從溫樂陽手上翻身躍起,忽忽忽的怪叫了起來,聲音愉快而歡愉,更有十足十的底氣!
拓斜這幾天裏已經得知溫樂陽一身毒力的來曆,嗬嗬笑道:“你的生死毒已經融合了土、金、水、木,身體也被劇毒重塑了經脈、骨頭、血脈和筋肉。再吸斂了火毒的話,便會重塑發皮,從此毒身成聖,功法大成,比起我來也是隻強不弱。”
溫樂陽卻呆住了,愣愣的看著祖師爺,似乎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萇狸從旁邊笑著提醒:“你身體裏本來就陰毒富裕,現在吸斂了我服了的火毒,毒身成聖,從此天下無敵!”
“那我服了會怎樣?”溫樂陽總算回過神來。
拓斜笑了笑,搖頭。
我服了聞言立刻蜷縮雙翅,肚臍向上躺在溫樂陽的手心裏,擺了個予取予奪的姿勢,滿眼的心甘情願。不過一撮小小的火苗,無聲無息的從眾人的背後冒了出來,悄無聲息的燒上了拓斜師祖的褲腳。
我服了不敢找萇狸報複,拓斜麼…是哪位高人?
溫樂陽突然樂了起來,環目四顧,兩個如花似玉的媳婦,一個楚楚可憐的知己,四個氣急敗壞的爺爺,一個搓手跺腳的大伯,一雙鬢角花白的父母,兩個正耍木偶打架的叔叔……“天下太平,仇敵盡喪,毒身成聖之後…打誰?”
哈的一聲,萇狸第一個跟著笑了,伸手拍了拍溫樂陽的肩膀:“不錯!”
說完之後又馬上去看拓斜,小聲的嘀咕了句:“是吧?”
我服了保住了小命,拓斜師祖褲子冒起了青煙……
周圍裏喧喧嚷嚷,忙活著整理被‘炸’後的土石殘骸,小蚩毛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把娃娃樂羊忘了抱來,把巫蠱封印的長命鎖之事,原原本本的對祖師爺說了一遍。
拓斜聽到一半,眼淚就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兄弟情義,一諾千年,隻要你說,我便不敢相忘!
過了良久,拓斜才擦幹了眼淚對蚩毛糾說:“忘了,忘了,樂羊溫的苦心,都在娃娃的名字裏了,大師兄的遺命,孩子們早該忘了才對。”
說完,頓了頓,伸手抱起娃娃:“從今以後,他是我兒子。”
萇狸立刻一挺胸:“也是我兒子!”
兩天後,苗家、駱家的一眾首腦也趕來九頂山,兩千多年的先祖遺命,兩千多年的各自堅持,十餘年的腥風血雨,十餘年的縱情悲歡,全融進了燉羊肉和炒雞蛋之中!
這番歡聚之後,錐子遊戲人間,去享受那份做人的味道;萇狸和拓斜絕塵而去,不知何時就會去找那座歪歪的塔的麻煩,劍仙歸山重振門宗,妖僧回寺再悟禪機,屍仙父女重返陰眼試圖再建養屍地,溫苗駱三家新一代的內室弟子進境極快,隻可惜沒有了對手。
眾人再度重聚,已經是兩年之後了,小易不負眾望,給溫樂陽生了個小溫樂陽,這時慕慕的肚子也鼓了起了……
好春時分,正逢小溫樂陽滿月,各路親人、朋友重返九頂山,拓斜夫婦、旱魃父女、千仞師徒、錐子、劉正、兔妖等人全都趕來了,見麵之下都是一份沒完沒了的親熱,溫樂陽正忙活著招待眾人,遽然從村長大屋中響起了一聲激越而動聽的長鳴!
溫樂陽大婚時,旱魃父女送給他做賀禮的那一對春鳥,從大屋裏滑翔而出,紅羽銀線分外豔麗,更在身體周圍披上了一層迷離而璀璨的妖暈,仿佛兩隻小小的神鳳!
囡囡小五霍然大喜,笑著歡呼:“春鳥成精了,幻化祥瑞!”
一對春鳥翱翔而出,不找別人,就圍著溫樂陽一個人上下翻飛,不停的打轉,張口時,便是一聲讓人聞之欲醉、周身暢快的清清天籟之音。
稽非老道湊趣的大笑:“春鳥鍾情溫樂陽,天大的福祉就著落在他身上了,從此……”說到這裏,老道突然閉上了嘴巴。
片刻之後,賓客中所有聽說過春鳥祥瑞這個典故的人,異口同聲的開口大笑:
得百子啊!
活千歲啊!
享萬福啊!
所有人都是喜上眉梢,唯獨小易和慕慕,聽到‘得百子’三字,不約而同的大驚失色,若祥瑞靈驗,即便算上剛滿月這個,還有九十九個要生,兩人一分,一個五十,一個四十九……
錐子笑的眉花眼笑,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兩個媳婦身上掃來掃去。
小易抱著小溫樂陽,也一樣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錐子,低聲笑道:“要不…分你三十三個?”
錐子愕然,過了半晌之後,那張俏俏的臉蛋居然紅了……
小易笑的愈發得意了:“有想法?沒想法?”說著,騰出一隻手,連續比劃了兩個三:“三十三個喲!”
一群人在村子裏歡慶說笑,誰也沒注意,一隻變體朱紅、隻有拳頭大小的蛤蟆悄無聲息的爬進了村長的院子,繼而鑽進大屋。
瘋蛤蟆隻有在九頂山的時候,才是真正的紅壺,現在誰也不敢放它下山,否則不管它是變成孽魂,還是變成分身老二,大夥都受不了。
紅壺躡手躡腳的鑽到大爺爺的藏寶床地下,看著滿眼裏密密麻麻的寶貝,霍然大喜,張開大嘴剛要吞下,突然觸發了大爺爺親手布下的禁製。
隨著大爺爺一聲怪叫,外麵的無數怪物轟的炸了窩,向著村長大屋衝去。
紅壺大驚失色,顧不得再偷寶貝,連跑帶跳的逃到院子裏,繼而猛一用力,竄到了院牆上……
又是熏暖時節,風動花飛,草色茫茫,青山如笑,紅壺出牆……又是一派好春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