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遠處已經動彈不得的傻叔叔溫九對著溫十三嘿嘿的笑道:“要不是個胖子,就跟孫悟空出世似的。”
胖子的衣衫襤褸,滿身散發著焦糊惡臭,偶爾還有幾縷青煙飄渺。頭上身上都一片黢黑,如果圖塔吞忒在的話,往他身邊一站就是非洲版的胖瘦頭陀
好像剛剛被燒糊了的胖子破土而出,激濺的碎石讓星屬頭顱一驚,顧不得再追襲溫樂陽,巨大的腦袋一震,裹紮著腥風向著胖子電射而至!
黑胖子似乎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厚重到有些發悶的聲音,轟隆隆的炸響在溫樂陽耳邊:“這是什麼東西!”
旋即又發出了一聲大笑:“柳相?”話音落處,胖子吐氣開聲,捏起肥嘟嘟的拳頭,就那麼毫無花俏的橫橫砸出,迎向那顆柳相頭顱!
壓迫的溫樂陽眼燦金星的悶響中,兩股巨大的力量轟然相撞,一蓬肉眼可見的氣浪在蛇頭與拳頭之間,猛的綻放開來,轉眼向著四下裏席卷而去,所過之處,即便強若小蚩毛糾、小掌門劉正這些絕頂高手,都哇哇怪叫著仰天摔倒,普通的修士們更變成了滾地葫蘆,不管天上的地上的,全都翻著跟頭倒摔了出去。
氣浪席卷的同時,一聲讓人分不清是開心是難過,隻有撕裂撕裂撕裂的尖叫聲,從萇狸的口中歇斯底裏的衝天而起:“拓斜!”
天劫已散,孔弩兒必死無疑,菜壇子拓斜滿身焦糊、卻龍精虎猛的跳了出來。
一擊之下,拓斜哇哇怪叫著,被柳相的頭顱硬生生的夯入了地麵,而那顆星屬的頭顱,也在巨力的反震中笨拙而痛苦的高揚起長長的頸子,可巨力跌宕,蛇頸依舊未能卸去,反而帶動了怪物那座堪比巨川的身體,就那麼慢慢的、慢慢的,在所有人不敢置信、幾乎瞪裂了眼眶的目光中,轟轟然摔倒在地!
溫樂陽的後腦勺,把一塊大石頭砸的四分五裂,人卻仿佛觸電似的跳了起來,還沒等跑到那片陷落拓斜的碎山石間,拓斜已經灰頭土臉,哇哇怪叫著跳了出來,剛剛轟擊怪物的右手上,每一根手指都不自然的扭曲著。
柳相也一躍而起,昂昂怒吼,星屬頭顱卻好像喝醉似的所有亂晃,嘴巴裏,發出的是依依呀呀的怪唱,額頭上,一個巨大的凹陷顯得異常醒目,雙目中,也變得渾濁不堪,全沒了一星半點的神采……
祖師爺拓斜沒聽到萇狸的嘶吼,現在也兩眼發花,柳相的七顆腦袋在他眼裏,變成了十三顆……即便如此,拓斜又舉起了左拳,哈哈大笑著:“再來一次!”
幾乎就在同時,又一個溫樂陽熟悉的聲音,憤然大吼著從遠處傳來:“柳相,十萬……要不就是八萬年前,你曾親口答應過我,永遠不踏入十萬大山半步,你忘了麼!”
怒吼落處,一顆又一顆並不算巨大,但蕩起的風聲足以撕裂神魂的石頭,一路呼嘯翻滾著,接踵而至,砰砰的巨響之中,雨點般的砸在柳相的頭上。
就連‘斷妖身’掀起的浩然巨力,都無法重創的柳相,竟然在這些石頭的轟砸下,濺起一蓬又一蓬鮮血,混沌惡山中的野人大漢,從遠處的一座山峰飛躍而起,在擲光神石之後,幹脆掄起了自己的平板車,狠狠的拍在了混沌頭顱的雙目之間!
拓斜大笑,再度撲躍而起,溫樂陽、蚩毛糾和慕慕,身形如電緊緊跟在師祖身後;殘存的修士再度奮起神通,無數法寶轟砸而至;野人大漢哇哇爆嘯,神力驚人拳腳轟天;四個妖仙咬牙切齒,不顧身上猙獰的傷口、斷裂的胳膊,又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山坳早已被夷為平地,最後的慘戰如火如荼……
自從溫樂陽走出生老病死坊,十餘年裏經曆過無數惡鬥,有的壯懷激烈、有的生死一線、有的狼狽不堪也有的讓人啼笑皆非,可若論那份慘烈、那份壯觀、那份浩浩的天威磅礴,非眼前這一戰莫屬!
十萬大山深處,小丘轟然坍塌,巨川哀號斷裂,天地仿佛變成了一座小小的水潭,柳相便是這座小水潭中的巨鱷,拓斜和野人大漢則是兩頭凶狠的六須大鯰,其他人便是瘋狂的食人小魚,雙方的混戰之下,血汙渲染,巨浪滔天。
忘了時間,沒了日月,溫樂陽的眼裏心裏、拳上腳上,隻剩下了一個字:打!
七顆柳相頭顱,被一顆一顆的打到,而每倒下一顆,即便在兩個老怪物即便的高手全力以赴之下,也會有上百修士命喪黃泉……
這一戰,從拓斜師祖和野人大漢先後加入之後,又足足打了七天七夜,柳相的最後一顆混沌頭顱,才最終無力的哀嚎了半聲,閉上雙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幾乎與此同時,天空中的烏雲悄然散退,無盡碧空如洗,一道彩虹斜掛山巒,清清而燦燦!
幸存者甚至還沒沒來得及歡呼,突的一聲大哭嚎啕而起:“隻剩了老四,我還要什麼彩虹!”話音未落,一個壯碩的胖子高高躍起,回蕩著手中一件宣花巨斧,重重向著那道彩虹擲去!
世宗七個彩虹兄弟,此刻也隻剩下勢若瘋狂的老四了。
彩虹老四一哭,幸存之人盡數嚎啕大哭!慈悲寺五大禪院首座盡喪;昆侖道七十二劍尊隻活了九個;鵝羊道除了三味和阿蛋僅剩四名弟子;讓炯大師舍身衛道……
化境之內,數萬修士;赴援十萬大山,一共萬餘高手。
在與惡獸鬥、仙師鬥、柳相鬥之後,僅僅剩下這寥寥千餘人!
旱魃五哥靠在一塊碎石上,翻著虐戾的眼睛看看天空,若有所悟的說:“秦嶺陰眼被埋,喪鼎損毀,屍俑之地煞氣衝天,天下某處原本會有一場大劫難的,隻不過沒想到,這場大難,落在了修真道上!”
整個修真道,不論正邪、不論妖魔、不論是非不論恩怨,盡數抱成了一團,和孔弩兒、柳相玉石俱焚。
孔弩兒已死,可柳相還活著,雖然被打得混沌原力幾乎涓滴不剩,可它的身體與天地同源,即便傷的一動不能動,眾人也還是沒辦法殺了它。
野人大漢休息了一會,對著其他人說:“我想辦法困住它,不過每隔七十七年,便要痛打它一頓,毀掉它積攢的力氣!”說著站起來拖著巨大的九頭蛇,費力的走向了大山深處,走了幾步之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對著拓斜師祖笑道:“菜壇子,你不錯!以後每七十七年,記得來找我打柳相!”
拓斜費力的揮揮手,剛說了一個‘好’,立刻引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等他勉強恢複了喘息之後,野人大漢早就大笑著走了。
小蚩毛糾突然想起了自己懷裏還有一片仙草,手忙腳亂的翻出來,踉踉蹌蹌的跌到拓斜身邊,不由分說那片亮晶晶得可疑的百足草塞進了祖師爺嘴裏。
拓斜吧嗒吧嗒嘴,有些納悶的評論:“仙草葉子…怎麼有點鹹?”
蚩毛糾可不敢告訴祖師爺,這片葉子是被屠米吐出來的,正不知道該怎麼說,稽非水鏡兩個出家人就跑過來,哥倆肩並著肩咕咚一聲跪在了拓斜跟前:“後學末進,見過師祖爺爺!”
拓斜嚇了一跳,拚了全身的力氣跳起來,也咕咚一聲跪還了兩個出家人:“仙長、法師言重了……”
稽非水鏡二話沒說,直接嚇暈了。
跟下來便是祖孫相認,親人見麵,訴說經年過往,這份感動和痛快,委屈與欣慰糾纏著,哭聲、笑聲、喝罵聲交疊著變成了哇哇的怪叫!
鏖戰裏,拓斜早就認出了一眾後世弟子的功法,更抽時間狠狠的抱了抱貓妖萇狸,不過到了惡鬥結束後,萇狸、錐子、慕慕三個女人全不見了。
拓斜和溫樂陽祖孫兩個都急眼了……
囡囡笑嘻嘻的告訴他們:“萇狸看打完了,說見你之前要洗澡,要打扮,拉著錐子和慕慕跑去後山了。”說著,伸手指了指大山深處。
說完,小五抬頭看看他阿爹:“在雨裏站著,不就算洗澡了麼?”
旱魃哼了一聲:“不明白她們為啥還沒洗夠。”
連天苦戰,連天暴雨,拓斜師祖身上的焦糊黢黑仍然未褪,小蚩毛糾討好的用袖子給他擦臉,結果袖子倒比著原先幹淨了許多。
溫樂陽也湊過來,問拓斜師祖:“您老…撐過了孔弩兒的天劫?”
拓斜跳出來時身上都糊了,不用問是被孔弩兒引來的天劫擊中。
拓斜一點沒有那自己當長輩的意思,笑著搖頭:“孔弩兒算個人物。”說完,又狠狠的罵了句:“真他媽的丟人了!”
天劫起時,孔弩兒突然怪叫了一聲,猛的從山洞裏撲出來,拓斜想也不想立刻錯拳迎敵。孔弩兒卻根本不運功抵抗,任憑劇毒鑽入心肺,拓斜還沒來得及明白怎麼回事,天劫神雷陡然降下,重重的擊中了兩人。
隻一瞬間,拓斜就聞見自己的烤肉香氣了,這時才知道,孔弩兒先前說過的天劫已至確有其事。拓斜抹了抹額頭,嘿嘿笑道:“我跑到這來堵他,就沒想過活著離開,不過當時明白自己就要死了,還是嚇得我魂飛魄散!”
不料孔弩兒隻抱了他一下之後,哈哈怪笑著:“讓你也嚐嚐天劫的滋味,嚇死你個菜壇子!”說完,竟真的放開了手,在被天雷徹底轟殺之前,最後說了一句:“替我給淋漓說一聲……”
說到這裏,拓斜放低了聲音:“當時我魂不守舍,明白孔弩兒將死,我總算能走了,又被神雷劈得渾身發麻,再加上山洞裏亂成了一團……”
溫樂陽瞪大了眼睛:“孔弩兒想對淋漓說的話,您老沒記住?”
拓斜趕忙搖頭:“不是沒記住,是壓根沒聽見!”
蚩毛糾低低的囑咐另外兩個實在人:“這事咱們祖孫三個知道便好。”
話音未落,突然從小五那邊響起了一陣咕咕怪叫,瘋蛤蟆紅壺終於煉化了分身老二的元神,威嚴低吼:“我行天下善事,你們卻與我為敵…”小五不等它說完就趕忙用棍子把它敲暈了。
三個女人回來了,錐子在左,慕慕在右,萇狸神情明浩,臉色卻因為連續兩次斷妖身,顯得有些灰白,掛在唇角的笑紋顫抖著,不過片刻就把一個靡靡的笑抖成了委屈、傷心、和心花怒放!
萇狸費力的走到拓斜身邊,坐倒、地頭、長發倒垂,濕漉漉的黑色,涼涼的、滑滑的、柔柔的,遮住了她的螓首,也遮住了拓斜師祖圓滾滾的腦袋……
錐子笑嘻嘻的問慕慕:“看不見了咋辦?”
慕慕嚇了一跳,趕緊把她拉走了:“不該看的別看!”
一眾人離開十萬大山之後便告辭散去,修真道元氣大傷,五福正道除了幾個首腦,幾乎全軍覆滅;世宗中人傷亡的更慘,此刻早沒了報仇爭雄的心思。
十九傷得重,心神更淪喪到底,家族千萬年的圖謀落空,三個兄弟命喪惡山,沒了複活先祖的希望,一字宮在他們月錐後人的眼裏,也隻是個酸苦的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