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遊離,又瞧了瞧床上麵如金紙意識全無的嶽飛,合上眼搖搖頭,慢慢起身道,“官家,我為官家裹傷。”
暗黃的燭燈明滅閃爍。兩道割裂傷並不淺,趙構一貫養尊處優的手掌上此刻皮開肉綻。他小心翼翼給我解散了布條,重新撒上藥粉。
我一直注視著嶽雲的一舉一動,帶祈求的淒苦神色落在他眼裏,隻換來他目光飄忽,喉結越發哽滑厲害----瞧得我的喉間也生生澀疼無比。
待一圈圈白布條重新裹好了,他緩緩鬆開我。又伸臂狠狠一擦自己的眼睛,對我澀啞道,“官家,讓我帶爹爹回軍營。”
我忍淚道,“依你。”又道,“朕這就命人去準備一輛大車,好抬你爹爹回營,朕也會讓軍醫開一些提神的藥方,咱們都喝了一並守著……”
嶽雲決然搖頭道,“官家,還請官家坐鎮皇宮罷。”
我霍然起身,一把握住他手臂,激烈道,“朕與你,是金冊為證的眷侶,是多年恩愛的一對。朕絕不會撇下你讓你一人麵對嶽飛----他要傷你殺你,除非透過朕的屍體一劍刺過去!”
嶽雲在聽得我說嶽飛欲傷他殺他時,控製不住般略顫了顫。手卻推擋我道,“官家,我爹是惜才之人。僥幸我恰有三分薄力能為國效忠,爹爹不會傷我性命。”
我搖頭不肯,涕淚直流地抓著他的手不放。正極力糾纏間,忽然又聽得“嘩啦”一猛地掀翻桌椅,瓷器清脆砸碎聲。
嶽雲更變了臉色,手中帶勁一把將我甩了個趔趄,便脫身直往床頭奔。
待我衝去,隻見嶽雲又俯首跪在地上,床上嶽飛已經醒來起身,人掙紮著扶住桌案,手中恨捏碎瓷殘片,氣得發抖。
“孽畜!!孽畜!!!”他眼裏鋒芒刺寒,“我嶽飛為何竟生養了你這麼個孽畜!!竟有你這等諂媚臠賊----”
嶽雲呯地朝嶽飛隻重重磕頭。眼見嶽飛竟抬腿要狠踹他胸口,我狂暴橫衝過去,一把倒將嶽飛撞開。自己披頭散發,麵帶猙獰。
嶽雲撲過去攙他爹爹,被怒發衝寇的嶽飛一掌重重甩去,“啪”地一聲,他嘴角竟滲出鮮血。
這是我千萬珍愛嗬護著的人!!
我渾身直抖,兩眼發黑,理智全無,張牙舞爪一把撿起地上的碎瓷片,憤恨就往自己的手腕劃拉,口裏歇斯底裏道,“你說他是孽畜,朕就是畜生不如,你罵他是臠賊,朕就是荒淫暴君----都死了吧都死了吧!!!!”
我惡狠狠呲牙,仿佛下狠手的不是自己的血肉之軀----殷紅的鮮血在白瓷尖銳的缺口下奪湧而出,滴滴答答橫流無忌,我仍咬牙切齒地一道道劃拉,直至嶽雲猛撲過來一把生生捏住我行凶的手腕----“官家!!!”
他淚流滿麵,嘶聲喝道。
我渾身如被一團黝黑的邪火包圍,不管不顧,猶自揮著鮮血淋漓的左手,對嶽飛示威一般刺激尖聲道,“朕就死,你滿意!!你滿意??!!你就做那輔佐太子登基的千古名臣!!!嶽少保嶽王爺!!!萬民敬仰,流芳千古!!!”
嶽雲大力死死捂住我的嘴。那麼緊,仿佛要掐進我的血肉內,生生憋得我頭昏眼花,不甘掙紮----視線越來越模糊,嶽飛的影子詭異扭曲,連帶著天旋地轉黑洞洞----我,生怕自己昏迷,竭力抬手握住嶽雲的手,濕膩的血腥粘稠沾染他手背,我熱淚盈眶不住流----要記得,死了也要記得,不能放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