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生離 上(1 / 3)

福寧殿外那株白色的山茶花,不知何時已經長得參天蔽日,滿樹花骨朵兒團團簇簇,開得就像積了一季皚皚的雪。我牽了嶽雲的手,並肩站在樹下觀望----茶花怒放,英勇而熱烈,與我的嶽雲堪堪正配。

是哪一年的新年煙火,浮光幻彩下,他眼中流轉眸光,揚唇微微笑,足見幸福安寧。

我更與他低低互抵額頭,細語道,“咱們的小指上連著紅線呢?不如一道係在樹枝梢頭。祈願天長地久吧。”

他依樣做了。我滿意地抬頭凝視絲絲條條垂下的紅色----“滴答”一滴灼熱落在額頭上。

我伸手一擦,愣住。手掌上怎是血跡?

再一轉頭,嶽雲竟大踏步向外走去,我連聲喚他,拔腿就追,卻不料狂風暴起,茶花如頭顱落地般一朵一朵啪地掉下,斷口處滲出鮮血,一滴滴撒在迎風飄揚七零八落的白色上,淒迷紛紛,迷亂我的眼。

“雲兒!!雲兒!!!”我嘶聲大叫,揮舞著雙手拚命掙紮,終於,猛地睜開眼睛,直挺挺從床上坐了起來。

倉惶四顧,此處還是坤寧殿東寢閣,燭火恍惚,如迷離夢境。

我倒抽一口氣,撫上手臂的包紮,其下道道劃痕,刺心之疼無不提醒那不是噩夢----再伸手一摸自己的臉,恍惚想起最後所察覺,是嶽雲落下熱淚。

“雲兒!!雲兒!!!”我掀開被子不顧赤足就要向外衝。

軍醫仍在外間守著我,獨獨不見嶽雲嶽飛。我惶急地抓著他追問,方才得知自己昏迷之際,那對父子已經連夜回軍營了。

軍醫話未說完“嶽帥怕打攪了官家清靜----”我已是麵如土色,一把推開他徑自往外衝。來得廊外,所見東方露出魚肚白,灰蒙蒙中,守衛的依舊是齊刷刷嶽家軍衛士,正持械向我行禮。

錯了錯了!!心中深恨為何要將皇帝的禁軍近衛們遣去別殿,獨獨讓嶽家軍守衛此地----我以為,他們最能放心!!

狠狠攢著拳,一下打在鎏金朱門上。

再勉強留神查看他們的神色,並不像知曉了昨夜變故。也對----嶽飛視為驚天醜事,顧及體麵斷然不會宣揚,隻會私下狠狠責罰嶽雲!

想到嶽雲此刻可能的處境,我心急如焚,叱令牽來禦馬,匆匆調集駐紮在別殿的皇帝禁軍,打起皇帝行轅,以探訪的名義向嶽家軍軍營奔去。一路馬蹄飛馳,獵獵生風。我伏在馬背上,痛苦萬狀地總是閃現嶽雲血肉模糊的模樣----便越發像一個從地獄狂奔而出,滿腹怨恨的惡鬼般死命加鞭催馬。

須臾後,那高高掛著“嶽”字旗幟的營地已在眼前。架木為欄,營帳林立,門口軍士硬生生竟將我一行擋在外麵。

領頭的小軍官衝我行禮,“官家,奉嶽帥之命,軍齎要塞,任何人若無元帥親下將令,不得擅入。”

我恨恨道,“朕身為天子,莫非也不得入內?”

對方依舊施禮,口稱需回大帳中請示嶽帥。眼瞅得半點也不鬆動,我的耐心磨到極致,跳下馬豁然持劍道,“朕今日定要入內,嶽家軍若要犯上作亂,盡管來阻止朕!!”

那人朝我跪下,毫無懼色道,“軍令如山,卑職若擅放官家入內,便是違反了嶽帥之令,依律當斬。若官家執意如此,請先殺了卑職!!”

我劍尖瑟瑟,恨不能真殺出一條血路進去,但心裏依稀有一份理智告訴我,若真任性而為,隻怕與嶽雲再也沒有絲毫機會了----

惡狠狠拋下寶劍,我咬牙仰頭道,“朕不會傷害為國盡忠的勇士,爾等且去通報嶽飛,就說聖上駕臨,叫他速速來迎接!!”

小軍官又拜一禮,起身飛速去了。我抬頭怒視營內旗杆上高高飄揚的嶽字杏黃旗,又移到轅門外一貫軍法施刑的空地上,想起從前舊事,今日種種,情緒快要飆至歇斯底裏。

那軍官一會後出來,麵有難色道,“官家見諒,嶽帥疑心軍中有人在北伐歸途中不慎感染了時疫,如今正要封營避見,還請官家速速回轉。”

我氣得七竅生煙,眼裏如要迸出火,大喝道,“那小嶽將軍何在?朕要與他說話!!!告之嶽飛,若不依朕,就休想讓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