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來到後山信步時,嶽雲凝望遠處層巒疊嶂的白色山峰,忽然輕聲道,我爹爹也信佛。在江州時就寫過一首詩贈與廬山東林禪寺的高僧。
我為博嶽雲歡心早就做足了功課,聽他一提,立馬含笑點頭,背誦道,“男兒立誌扶王室,聖主專師滅滅虜酋。功業要堪燕石上,歸休終伴赤鬆遊。你爹爹一心殺敵報國,卻也想著功成身退,天下太平後在禪寺中悠閑度日。朕真是羨慕嶽卿。”
嶽雲果然驚喜地看我,雙目熠熠,被雪光映得分外清澈----“官家何出此言?”
我笑道,“因為朕也愛過悠閑的日子,但皇帝的職責,隻怕到死躺到墓穴裏方能卸下,活著一日,便無法‘功成身退’。你瞧,這不忙了一年,朕也要絞盡腦汁才能與你在此地隱居數日。”
嶽雲聽我說死了,臉上當場就掛不住。我隻得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雲兒雲兒,你別生氣,咱們應該輕快鬆乏,可不是來慪氣的。”
嶽雲盯著我,道,“官家,若我也說我此生都會輔佐官家,死了後雖然要葬在江州,墳頭卻會遙望官家所在----”
我急忙一把捂了他的口。“呸!呸!咱們都要長命百歲榮華富貴。”
他哼一聲,扭頭道“官家今後若不再妄言,嶽雲也自當謹言。”
我忙道,是是是。這時一陣大風刮過,鬆樹上的積雪簌簌地直墜,嶽雲立即眼明手快掀起披風一遮,就像雄鷹展開翅膀一般把我護在羽翼下。
我按捺不住,借著阻擋之勢,伸頭與他親吻,嘴唇觸到他的唇,驚覺彼此都有些涼,忙張口用溫暖的舌火熱糾纏,他在一瞬間的停滯後,也還以卷繞著愛情的灼熱----風繼續狂吹,我們站在鬆樹下,吻的神魂俱蕩,那細細揚起如霧一般的飛珠濺玉啊,是□□一對愛人的情意綿綿。
依依不舍吻畢,我們攜手往溫泉走,但繞過鬆樹,我忽然眼尖瞅得雪地上有一行足跡,並非僧履----密探近衛們都在前殿護衛,嚴令不得來此,那就隻有膽大的韓彥直了。
從足印留在雪地上痕跡看,竟是觀望了我們方才所在之地好一陣。好吧,他看到了又怎樣?
嶽雲明顯也瞧見了足跡,猜到了是誰,漲紅了臉幹咳兩聲,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垂眸道,“雲兒,朕大意了。”
他倒豁然了,“韓大哥已知我與官家情深,遮掩隻是掩耳盜鈴。”
當日待再碰到韓彥直時,他果然進言----倒不是勸我們分開,而是提及謹慎二字,三人對鬆樹下發生之事心照不宣。
山中歲月容易過,縱然我再怎麼依依不舍,五天時間已是極限。不等韓彥直跪請起駕,我便主動下令全體都回駐紮在武義縣外的軍營去。
嶽雲的最愛始終不是這般悠閑的世外桃源,好歹從了我幾日不言軍政,內裏他還是一心惦記著軍營與嶽家軍的將士們,我們方一在營中露麵,他便又忙活起來:整理驗看士兵們記錄的此縣內大小路徑、地形、險要等,更言要借著大雪,習擊刺馳射----他驕傲衝我曰,北地寒冷,來日戰事金人決計不會等到風和日麗的天氣開打。
我瞧著他赤手握著精鐵槍,那槍杆被凍得寒生生冰霜不化,忽然發怔想起,若真上了戰場,也惟有金人的飛濺腥血能從槍尖槍杆上滴滴答答流淌而下,將這堅硬生寒溶為無敵耀焠。
所以,我捧起嶽雲的臉頰,篤定道,“好,你習馬上廝殺,朕也萬不願坐在帳篷裏攏著手爐。你帶著嶽家軍操練,朕也在一旁習箭術,身先士卒為我大宋健兒長威風!”
嶽雲更高興了。次日我果然換上束腰披甲,手持二石八鬥力的神臂弓,耳際聽著嶽家軍中戰鼓擂鳴,從箭袋中抽出黑羽木箭,引弓簇尖對準三百步開外的靶子----“嗖”地一聲,呼嘯破空,牢牢釘在靶中央。
然後我大聲衝著嶽家軍士們喝道,“總有一日,咱們要驅除胡虜,光複河山!!”
士兵們站得筆直,回應嘶聲道,“驅除胡虜,光複河山!!”呐喊聲響徹雲霄。我先瞄一眼麵容肅然的韓彥直----他也騎在馬上觀望。怎樣?我和雲兒分明就是絕世伉儷吧?
再專注凝望嶽雲,他騎在颯露紫上,從容自刀戟如林,槍棍森立中威嚴巡視,盔甲銀錐,寒光映雪,鋒芒銳利,活脫脫就是上蒼垂愛我大宋,讓最年輕的戰神降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