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我低低道。一個翻身,居高臨下瞧著他,連呼吸,都仿佛粗重起來。

他已捏住了我探向他的手腕----黑眸極亮,戒備瞪我。

我怏怏,又隻得哈哈直笑,“這是雲兒第一次主動邀朕呢。朕還以為……”咳嗽一聲,“朕會錯意了。”

他立時罵道,“官家胡思亂想,我豈會----豈會----”

我津津有味道,雲兒,你豈會什麼?

他忿然推了我一把,頓時又一個翻身,從地上躍起。

我饒有興趣瞧著嶽雲麵龐嫣色深濃,不怕死地粘過去悄悄道,“在他們跟上發現咱們之前----朕是不是要親一親你,作為回應?”

嶽雲趕緊整理自己衣冠,低低咬牙又不搭腔。我無奈也拍了拍身上的雪----這時,聽得上方馬蹄聲,心裏不由得哀歎二人世界也就這麼一小會,唉。

是夜,我又捧著一襲貂裘出來,隨便就坐到他的行軍床腳。瞧得嶽雲一手枕頭,仰臥注視我,就將裘皮抖開,裹在被子下端道,“下雪了,你加蓋一些,暖暖腳。”

嶽雲嗯了聲,看似並不與我計較之前。

我轉頭去看帳內此刻唯一的亮光來源:銅爐裏燃燒著的紅彤彤炭火。正在暗想要不要用一點點苦肉計被燙到----卻聽嶽雲忽然又道,“官家既無睡意,定是又想和我說話了。”

我忙手托下頜,溫聲道,朕還是想聽雲兒說說小時候的過往。當然,朕不會白白叫雲兒費口舌。雲兒說一段自己的事,朕就說一段孫大聖取經的故事,好不好?

嶽雲笑了笑。我故意此刻在他麵前,衝著炭火搓了搓手,又略頓了頓腳。他瞧在眼裏,未幾,竟緩緩道:“官家,你也上來,與我抵足而眠吧。”

我喜得俯身下去,拉著他的手又親一大口,挑眉癡癡望著嶽雲,道,“謹遵雲兒之命。”

一掀被子,我就鑽了進去。有一點急色地一股腦,就環住他雙腳----嶽雲略掙了掙,幹脆皺眉對我警告道,“官家若又亂來,嶽雲可就無禮了!”

我哦了聲,依舊歡喜地摟抱著,活像摟著什麼大寶貝,眉開眼笑道,“你就把朕踹飛,踹到十萬八千裏外,朕也要不顧一切回到你麵前。”

嶽雲噗嗤一笑,歪頭瞧我,目色變柔和。

我一邊輕輕捏著他足踝,一邊道,“如今天寒不好沐浴,但朕想,若夜間用紅花熬的湯藥熱騰騰泡腳,一定渾身舒坦。這法子,回去你也讓你爹爹試試?”

聽得我故意試探提起嶽飛,嶽雲果然有些不自在地沉默了。

我也無語一霎,幹脆隻好用另一個法寶話題:“雲兒小時候,你娘親每夜都給你燒水泡腳吧?”

嶽雲愣了愣,點點頭。繼而又怏怏歎道,其實,其實官家這幅樣子,竟有些像。那時冬天家裏冷,我娘也這般緊緊摟了我的雙足哄我睡覺----

憶起往事,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而話一起頭,便緩緩又說了許多----我想,他十多年來從未在父親嶽飛麵前吐露過對生母的眷戀,也不會和視李夫人如生母般的同胞弟弟嶽雷一並感懷,這麼看,我是不是嶽雲心中心愛之人還說不準,但一定是他最親密的人之一了。

二十八日,我們終於回到了臨安城。秦檜親率文武百官,迎出城外接風。我爽快地表示出好心情,也當著眾人讚了他幾句能幹。

嶽雲見我如此,麵無表情,佇立如鬆。實際上,越近臨安城,他的心思重重就越明顯----

該來的總要來。嶽雲自己心裏,總還要過那一關。

我即令韓世忠韓彥直嶽飛等武將入宮。秦檜心知肚明是為了新的兵役一事,很識趣地告退。

我和嶽雲的關係,已經和離開時大不一樣。嶽雲將所有的一切都瞞著嶽飛,估計也會繼續瞞下去。但此時此刻要再見爹爹,他站的位置就沒有平日那麼離我親近了。

嶽飛在嶽雲心裏,就是神,是信仰。他對兒子強悍的影響力控製力,我早有心理準備。

當下也不語,緩緩踱到殿外,注目那株已經花苞滿滿的白色山茶花,再回頭瞧一眼嶽雲----他一聲不吭,人站得筆直,眼怔怔瞧著前麵的磚地,對案上那一碟蜜浸桑葚視而不見。

唉。這是平日最喜歡的……

那我呢?他平日也喜歡我。

希望不要見了嶽飛,不要回家一受他教誨感染,羞愧下突然自認有辱辜負爹爹厚望,要與我劃清界限啊。

我有些發愁,卻又安慰自己道:無妨,嶽雲的性子,認準了便不會輕易放棄,他不是反複無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