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皇帝起駕返京。這一次停留揚州,我想我在百姓官員看來,應該稱得上“聖明賢德”,不但並未像原版趙構在即位之初逗留揚州時那般大肆選美,還兢兢業業考察運河水政,又與當地士子言談甚歡----可不是洗心革麵了嘛。

官員率領百姓焚香夾道,送聖駕出城。天空中也飄起了細小雪花,我抬眼高望,蒼穹之上,騰雲翻滾,就算裹著暴風狂雪又如何?

我才不怕呢!

一路跋涉,我依舊放棄舒坦的車駕,硬是握韁騎馬馳行。但無論怎樣,身為皇帝,始終也被精簡版的儀仗所包圍,那些小夥子們個個英武漂亮養眼,風雪也掩不了的光鮮。

但我一心一意,隻念念在旅途中能不時瞥見嶽雲矯健身姿----蟠龍戲珠旌旗也遮擋不住那個人驚鴻一現。

一日還遠遠未到日頭落山紮營時分,隊伍領頭的嶽雲就策馬轉回,請止步。其實他說什麼我自然都應下,但也因為異常,便輕輕問道,你可是連日趕路有些累了?還是會有暴雪?

積雪已經溢滿他背上所負槍弓。嶽雲無謂搖搖頭,“官家安心。”說罷又道,“隻因此地我曾率軍走過幾次,頗為熟悉周圍----”

“官家可覺勞累?”

我笑著否認,一行人便下了馬。我再問他,今日九郎如何?

嶽雲滿意道,“我已讓他跟隨背嵬軍中士兵學習紮營搭帳,九郎年紀雖小,卻頗能吃苦。我已應了他投軍。”

根據這陣子的觀察,我覺得楊九郎應該不是楊家想埋伏在嶽雲身邊的炸彈或者釘子一類,這孩子確實心地純良,又有報國熱忱,就讓他跟著嶽雲磨礪----對心中有糾結的楊沂中來看,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嶽家示和解不記仇吧。

楊沂中,秦檜,張俊,其實都是一些皇帝站哪裏,他們便跟著站隊的人。唉,從前嶽飛父子----

嶽雲見我如有所思,打斷道,“官家,請在營中稍等片刻,勿要亂走動。嶽雲去去便來。”

我點頭應下。就見他跨上颯露紫,略一施禮,風一般地疾馳而去。他人迅速不見蹤影,唯有馬鞍鈴鐺聲仿佛還在耳邊急促搖動----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嶽雲就又折返了回來。這一趟他麵帶喜意,興衝衝來到營帳,朗朗對我道,官家,跟我來。

我心中一喜,隱隱猜測成真----他是要主動和我“約會”吧?連忙出門上馬----想一想又對簇擁而來儀衛們道,“你們遠遠跟著就可,朕與小嶽卿商談機要。”

嶽雲唇邊笑意更濃,馭著駿馬將我帶出營地,一路引至一處山坡下:“官家,且下馬,與我一並上去吧。”

我愉悅照做,更乘無人之機,走近嶽雲,依仗袖子遮掩,一把便拉起了他的手掌覆在袖中,肆無忌憚□□,“雲兒說一並,朕就一並。”

他微微揚唇,並不掙脫,隻微微轉頭查看跟蹤----也覺無礙後,便光天化日之下,握住我手心,索性與我攜手緩緩往上走。

還未到頂,我便停下:空氣中彌漫熟悉的梅花香,這般馥鬱,隻怕前麵是一大片梅花林。

嶽雲拉著我三步並兩步來到最高處,果然,坡下一片紅耀灼白,竟是怒放花海。成百上千株陋野梅花,虯枝粗繁,舉臂相挽,奕奕獻上最美的風景。紅梅如壽陽公主眉間一蹙,白梅乃天宮瓊枝玉蕊,墨梅清逸如蘸墨淡淡暈染的山水畫,種種豔妝雅韻,團團簇簇交織竟放。待大風吹過,枝條簌簌搖擺,抖落一層雪霧,眼見這鄉野之地,竟如世外仙境。

嶽雲轉頭對我道,“我見官家喜愛梅花,又想起此地。便大膽帶官家來一睹。”

我嗬嗬笑,點頭溫和看他,自然不會告訴他說,梅花確好,但我是因為聞你讚過此花好香,才一直留心奉到你眼前鼻端。

嶽雲見我未有他期望中歡喜。想了想,又道,官家未能去大明寺賞梅,可是心中覺得遺憾?如今----

我領悟他心,忙笑得露出八顆牙齒,作欣慰道,雲兒,朕不遺憾。賞花賞花----朕心中所念的並非是花,而是伴在朕身邊一路的人,雲兒,有你在,朕怎麼會遺憾?

他微微一笑,甚是滿足。

我們又緊緊攜手,緩緩下坡踩著滑溜的積雪岩石往林中走----他在我身前,小心翼翼足下用勁在雪裏踏出個坑窪來,才牽我步步下行。

一路上,驚起了幾隻小鬆鼠,滾躍著從我腳下竄過,向林子深處跑去。我借機受驚不穩,“嘩”地一下,就往嶽雲身上載去。

他腳下一滑,果然被我撲倒在地。火光電石間,他竟伸手摟住我----是怕皇帝受傷?我大喜過望,反手圈住嶽雲,硬是借勢又在雪地上打了數個滾。最終雙雙側臥麵對麵凝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