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唱腔,讓人聽得心中一軟一蕩,朦朦感動,仿佛女子情意發自肺腑,而非逢場作戲。任我再怎麼掩飾,臉上微微動容卻還是被嶽雲清晰瞧著了。
他直直走到我跟前,臉上寒霜逼人,星目如刃,冷然道,官家愛聽那曲?
我伸手想撫他的臉,卻被嶽雲一閃撩開了。我隻得無奈歎道,雲兒,她唱得確實好,朕難道連讚賞一句,仔細聆聽都不成嗎?
嶽雲冷笑一聲,官家身為天子,富有四海,有何不行?隻是官家,莫要忘了從前的教訓!!!
從前?我見嶽雲如此反感,頓時了悟從前我喜好歌姬的名聲在外,弄得金人裝扮成刺客----
我忙道,“再不會了。雲兒說得是。”
嶽雲卻不滿足,逼視著我,竟道,“官家,我有一言,官家且記清楚了。官家既……既招惹我,但若又不聽我良言勸阻,再去找這些不正經的女人-----官家此生休想再碰我嶽雲一片衣角!”
這就是直白無比的,獨占欲啊!!
我一時驚訝,不錯眼地盯著嶽雲,瞧他氣盛緊握雙拳,不依不饒,烈性倨傲,忙壓低了聲音點頭如雞啄米不迭胡亂道,“一定一定,朕知道雲兒是何等心性驕傲的人物----朕若那麼做,就是玷辱雲兒----”
做下保證,所以之後的行程,我無比收斂,對這種出自妓院的華麗大船,統統做無視狀。
小船隊伍拖曳河麵,聽得船尾槳手有節奏的劃水聲。又行了一截路後,水麵漸寬,刺骨冷意自幽幽水底反透上來,我雖然披了厚袍,卻還是生生打了個寒噤。
嶽雲瞧在眼裏,將臂彎搭著的麾衣扔給了我。我招呼道,雲兒?他卻不理我,獨自跑到船首觀摩。
兩邊所停泊的,漸漸都是一些簡陋烏蓬船。黑壓壓一漾一漾。打個比方,我們就好像到了“窮人區”。因在這生活聚集的水上人家,大都是纖夫,在船上謀生的苦力一類。
我瞧一眼嶽雲臉色,試探著走過去,遮擋在了他身前風口,任夜晚大風吹得麾衣獵獵作響----嶽雲略抬眼,簡單道,“官家,還是進去吧。”
我往艙內一鑽,片刻後,果然嶽雲也俯身跟了進來,跪坐在我對麵。
我拉拉他的手,見燭光下,嶽雲嘴唇泛著誘人心魄的溫潤濕色----
心裏激動,我深深吸一口氣,往嶽雲漸漸湊過去,湊過去----正要貼近他臉頰的一刹那,嶽雲卻突然伸手一推我。
我大失所望,卻見嶽雲皺眉道,“官家,有哭聲。”
什麼?我側耳勉強用心聽----果然,暗夜裏,傳來女聲淒涼的啜泣哽咽,驚悚幽怨讓我頓時汗毛刷地炸了起來。
雖然心裏不怕,我還是咽下一口,定了定神,抬腳跟著嶽雲走到甲板上,循聲張望----前方又有一艘小船,飄蕩如浮萍。而刺眼的是,船上站著一個女人,披麻戴孝,還拿著一把把紙錢往空中拋灑----那玩意一時沒有沉入水底,竟順流漂了過來----眼見嶽雲竟要撈,我忙喝止道,“雲兒!!不吉利的東西不許碰!!!”
我奪步過去,一把就拉住了嶽雲胳膊,再度擋在他身前。
他抿抿唇,又不吭聲了,好半天才低低道,她想必也是有至親之人故去。官家莫要追究驚駕之罪。
我點點頭,想到一事,問嶽雲道,雲兒,從前你祖母病逝,你和你爹爹扶棺回鄉----沿途水路也是如此祭奠嗎?
嶽雲搖頭。
此時,保護我的親兵護船,已經往那方向去驅趕婦人,我見嶽雲皺了眉,忙大聲下令道,罷了罷了,給她些銀錢,問問她深夜祭祀是何緣故吧。
片刻後,消息傳來----原來七天前,揚州風浪頗大,一艘遠從四川而來的漕運糧船竟然就在這地方翻船沉沒了,淹死數人,其中就有這婦人的丈夫。
什麼?這裏不是運河嗎?怎麼出這麼大的事故?我心生疑惑,左右再一細看:什麼時候,河道變得這麼寬了?根本看不到渠岸嘛!
後來,總算有本地船夫給了我們答案:原來揚州的運河,很多是連通眾多湖泊而已,航道河湖不分,湖裏風浪一大,出事故並不稀奇。
次日,我火速召集揚州河務官員,在聽取他們關於各鎮水路的說法之後,當即發下聖旨,征民夫五萬,北起範光湖槐樓、途經施橋鎮,南至界首,開鑿一條新的獨立運河,並下令揚州每年需修築河堤,分隔河湖,讓過往船隻在渠內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