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話我隻能在心中腹誹,口中隻敢言道:但是……朕心中有一個更強烈的情愫欲望,能遠遠勝過此份獨占之心。那就是,雲兒你闔家美滿,兒孫繞膝,福壽綿長。
說著我捧起他的手,又在唇邊親了一記。
“朕希望給雲兒一個宮中的家,絕非是要毀了你現有的家。雲兒大可安心,你的妻子,朕可看成是妹妹,你的兒女,也就是朕的兒女,你爹爹嶽飛……朕其實恨不得把他當嶽父長輩敬呢!!”
嶽雲起初頗為感動,可他的臉,隨著我說這席話而騰地又漲紅了,抽手而出瞪著我道,你----你----
我正色凜然道,朕對你可不是隨便的----朕所言發自肺腑。要你願意了,朕,朕還要送四色禮,撰大紅金貼婚書給你做憑證呢!到時候私下你可不能叫朕官家了,要改口叫----
幹過癮我說得眼睛發亮,嶽雲卻實在忍不得了,惱紅著臉,疾步奪門而出,仿佛屋子裏的皇帝趙構隨時會變身成獠牙白森森的大灰狼一般----我嗬嗬直笑,雖然隻占了他口頭上的便宜,卻也心滿意足。
等嶽雲再度小心踏入我所住的正殿時,我早已命人將揚州城中運河網圖呈了上來,圖紙滿滿鋪在案上。運河水道密如蛛網,最古老的竟是吳王夫差開鑿,不愧是運河第一城。而隋煬帝在此基礎上耗費國庫,征用百萬民夫,修築京杭大運河。假如不是為他觀瓊花下江南,倒真正正正是利國利民的善舉。
瞧得一雙黑革靴定定佇立在前,當即抬頭,對著嶽雲一笑,指著地圖道,雲兒,朕想坐船,沿運河從邵伯到淮安走一趟。今夜就動身,你覺得可好?
我渾然一副淡忘了之前說過放肆言辭的模樣,嶽雲應了聲,也作與我君臣和諧狀,一聲不吭坐在案側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椅子上,也仔細研究那圖紙。
我殷情把盛著揚州各色點心的盤子往嶽雲麵前一挪,他瞧了瞧,掂幾塊慢慢吃了。我又一邊指著圖與嶽雲閑話:
“運河兩側在隋代就種植了楊柳,民間傳說當年,隋煬帝還挑選美貌女子,牽引雪白山羊,做纖夫之職,通稱做殿腳女。其中有一位出自揚州,便是大名鼎鼎的吳絳仙----”
嶽雲橫眉看我一眼,手裏捏著點心,目色似是不喜。
我立即領悟改口道,“楊廣年輕時也是統領大軍渡江滅陳的英雄人物,隻可惜後來好大喜功,耗費民力太過,不予休養生息,才有那般亡國下場,唉,否則以他長相秀偉,才華橫溢之能,權謀得位之術----”
我作唏噓模樣。
嶽雲點頭,忽如有所領悟,當即對我道,官家,咱們北伐成功之後,也可讓一些士兵解甲歸田----朝中不需要每年數千萬緡的軍費了,就該適當減輕賦稅。
我微微笑道,“誰解甲歸田都行,惟獨一個人,朕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他得一輩子與朕相伴呢。”
嶽雲不答話,視線移到窗邊瓶中耀眼的紅梅上,室內嗅得縷縷暗香,一派安靜中,他微微揚唇一笑----真真比烈放的花還要美啊!!
臨行前,我早挑選精幹親兵,令他們分為五隻小船,開路護衛。所有人全部身穿便裝不得泄露皇帝的行蹤惹人圍觀。
又思及夜間寒重,瞧嶽雲除了戎裝後隻穿一襲淺色布衫,便不由分說,將自己的一襲貂裘遞給嶽雲。
他瞧一眼,卻不收。口稱自己並不畏寒怕冷。我皺眉道,那好罷,但你務必披上朕賜你的紅麾,若不如此,朕便不帶你去了。
嶽雲默不作聲領受了我的操心嘀咕,乖乖將那鮮豔的綢緞搭在臂彎算給我個交代。如此,我們一行先驅馬至邵伯渡口,再分頭上了小舟,悠悠順著河流行駛。
揚州運河岸邊的夜晚,完全不見半點蕭索。兩邊豪宅林立,絲竹管弦不絕於耳,一派燈紅酒綠之象。
更誇張的是,有些樓閣透出女子輕浮笑聲,通明透亮的內室,男子放浪形骸的影子更黑黝黝透過窗戶紙映出來----嶽雲見了,鄙夷之色溢於言表。
我起初還沒什麼。但稍後,就見到河中央有一艘大船,彩繡輝煌豔光四射,雙層船板上,打扮得鮮豔的女子倚欄揮袖,大膽笑鬧----這,這就是傳說中的花船啊!
我目光不自主地就被牽了過去。嶽雲轉頭瞪我一眼,弄得我心一虛,拽拽中勉強收回心神。
可片刻後,那邊喧囂聲漸漸安靜,女子撫琴唱詞卻清晰地傳了過來:自從君去,數盡殘冬春又暮,音信全乖,等到花開不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