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耷拉著眼皮,麵無表情聽著皇城司密探將嶽府的情形詳細報上:嶽雲仍瞞著嶽飛真正的理由,隻說自己在宴席上對金人無禮,如此最終惹翻了官家。

嶽飛聽後,雖然憂心忡忡皇帝將來是戰是和的態度,卻也讚同嶽雲絕不給金人好臉色看的行為。拉起跪下請罪的嶽雲,拍著他肩膀,少見和藹道,雲兒,爹爹本就不願讓你隨侍官家,如今官家發作於你,你正好離宮也就罷了。記住,無論遭遇何事,咱們父子也不可失了膽氣骨氣。

嶽雲神色平靜地傾聽父親教誨,渾然不察真相的嶽飛又安慰他:既然此回還無削你軍職的旨意,或許官家仍知以大局為重----你且回營,如常練兵吧。你在一日,便要盡一日綿力。

嶽雲應下,在他離家前,隻於妻兒短促相聚了一會:據說緊緊貼在妻子腹部,聽了聽孩兒的動靜。再左右環顧自己的兩個兒子----沉著臉,硬是將兩個娃兒佩在胸前,我賜的黃澄澄寶瑩瑩金鎖玉給扯了。

我聞之抑鬱。

麵對極有可能到來的大變,嶽家上下,男女倒都表現出了一種臨危不懼的鎮定。鞏氏極耐心地哄得兩個孩子不哭了,又給嶽雲細心備好衣衫鞋襪一套。嶽雲收好,最終低低道,姐姐,我走了。

出得院門,見嶽雷帶著弟弟們齊刷刷站在外間等候,嶽雲微微一笑,上前摸了摸嶽霖嶽霆的頭,又簡單安慰嶽雷道,“安心。官家他----”

嶽雲自己也無法將這話說完,兄弟兩擁抱之後,嶽雲就坦然上馬離家了。也許,他終究還是心中慚愧,讓一切蒙在鼓裏的家人憂心吧?

我聽完詳細的回報,點頭傳令嘉獎密探,又千叮萬囑仔細行事,不可暴露。皇城司領小心答道:都是嶽府下人,素來看上去忠厚老實,有的還是“賣身葬父”才入得嶽府,都有好些年頭了。

極品前趙構的安排,如今倒便宜了我。我在心底歎一聲,揮手讓人退下,自己起身招呼蔡公公備下輦車,我要往後宮吳貴妃處去----她妹妹還許給了嶽雷呢,我得暗示安撫一番,這樁婚事絕不會就這麼黃了。

宮中知道我對嶽雲,嶽家絕無半點傷害之心的人屈指可數,而自他離開,我又探知他的態度,便對嶽府和他再無任何賞賜----隻怕賞賜了也會被嶽雲氣恨扔水裏。

這一切,看在自以為是的家夥們眼裏,就覺得大有文章可為。

七月末的夜晚,驟雨如鞭,打得窗欞啪啪作響,芭蕉竹葉隨風搖曳的影子就像張牙舞爪的鬼魅,我冷著臉,忍著氣,將數封密奏嶽家父子心生怨恨,嶽雲在軍中唆使軍士們隻重嶽家而輕君令的上書,“嘩”地一下,拂落在地----

可看一眼空蕩蕩的那個位置,瞧著他所用慣的筆墨硯台靜悄悄原封未動地擺著。我心裏倒慢慢想:罷了,等我將幾個賤人掃除之後,再花心思博你回來。

我便親手,又將奏折一本本拾起,把名字一個個記住了----可惜,隻是一群嘍囉。想一想,我傳旨宣秦檜連夜進宮。

坦白說,因為這老家夥很能幹很會賺錢,我還是想給他一次機會。所以,等秦檜身披蓑衣急匆匆奉召前來後,我直接將一疊攻擊嶽飛父子的奏折遞給他,似笑非笑問道,相國以為如何呢?

我故意伸手掂著下巴,袖子低垂,將大拇指下方那個還未褪去的咬痕,大大方方肆無忌憚地露給秦檜看。

老家夥瞥了一眼就眉間低垂,躬身痛快奏道:臣以為嶽家父子向來忠心,官家明鑒。

我真覺得世上最有趣,最有成就感,比殺了惡名昭彰的秦檜要爽一千倍的事情,莫過於此。當即點點頭,道,“很好,那就是有人結黨,妄圖構陷我大宋棟梁,朕方才查看了一番,這幾個人,與萬俟卨關係密切吧?相國可熟悉?”

秦檜立即跪下道,“臣不察,罪該萬死。”

我笑道,“相國是什麼人?是朕的心腹重臣,何罪之有呢?就算有些什麼,相國,朕看在和相國多年的情分上,也一定會私□□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