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踱到床邊摸了摸草席,便隨便撿個地方坐了,口稱,朕就在這等候應祥。

反正也無人敢有微詞。

這一等,就等到了聽得天空中傳來歸巢的雀鳥鳴叫,等到陽光拉得門口的旗杆投影斜長,我終於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頓時抬起頭來,放下書,衝掀簾進來的那個人露齒一笑,溫聲道,“回來啦?”

嶽雲獨自進了帳篷。他已經聽到了消息,此時並不顯得吃驚。

我上下打量嶽雲,隻見他穿了一件粗布短襖,背上還束了一捆牛皮繩,臉上汙漬汗泥斑駁,隻一雙眼睛越發顯得黑白分明,清冽淬亮。

嶽雲也瞧著我,大概估計這是在他的地盤軍中,我奈何不了他,也不行禮,偏過頭淡淡道,官家怎來了?

“朕來勘查一番背嵬軍營嘛。瞧瞧雲兒治下,是否能令朕滿意。”

他哼了聲。

“今日一見,朕甚感欣慰。雖然雲兒才二十三歲,卻已經頗有你爹的風範了----如此朕也更放心對你委以重任。”

嶽雲隻道,“背嵬軍一直都歸我節製。”他見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直看,又惱火道,“官家若無事,就請回吧。”

我點頭道,好。

嶽雲見我這麼痛快,微微愣了一愣。

我指著早早備好的清水胰子棉巾道,“朕就走了,你先梳洗一番吧,不然身上黏黏的怪不舒服。”

見嶽雲狐疑看我,人不動。我無奈激將他道,“這是在你的營中,你自己身手如何?朕還能把你怎麼樣不成?”

嶽雲一聽,不搭理我。自顧自地低頭先潑水先洗臉----當然也許還在豎著耳朵聽我的腳步動靜。

我一笑,將自己袖子裏藏著的象牙青玉梳掏出,輕輕擱在了盆架旁。嶽雲偏頭戒備看我,我隻笑道,“把發髻也整一整,身為軍人,就是要看上去精氣神十足。”

不多時,他拾掇完畢了,將巾帕一摔,蹬蹬步到書案前一坐,見我又跟過來,頗有些煩躁地問,“官家怎還不走?”

我問,“雲兒,朕給你的藥,擦了嗎?”

他目光一閃,道,“用了。”

我皺眉,“真的?”一邊說,我一邊彎腰屈膝,嗅了一嗅他的膝蓋褲腿----再抬頭不悅道,“雲兒開始說謊了?”

“你……你……我……”他瞪著我,口裏結結巴巴說不全。我幹脆轉身,從床頭拿起青瓷瓶,擰開塞兒,倒出一些在手心,雙手使勁互擦了擦,再走回嶽雲身邊,緩緩半蹲下。

嶽雲抬腿想走。我卻喝道:“別使性子,朕為了你好!”一邊握住了他的足踝。

嶽雲又一掙,我惱火抬頭道,“再踢就會踹著朕了,你想這樣嗎?你算算到底對朕無禮過多少次了?”說著不顧嶽雲反應,飛速將他褲管卷起至膝。

然後,我的手心,熨帖覆蓋上去,抵著他堅硬的膝蓋骨,微微添力,給他按揉起來。

這一下,嶽雲終於老實了。但我瞧見,他的襖角都被五指糾結揉皺----卻大氣也不出一聲。

有一縷極其香甜的味道,自我的掌心手縫間,幽幽透出,我鼻端嗅得,頗為滿意,口裏隻淡淡對嶽雲道,“這下知道朕怎麼察覺你說謊吧?你這孩子,不知道乳香珍貴,是從遙遠的番邦得來,活血祛瘀最好不過。”

他半聲不吭地任我揉完了,但待我再輕輕放下他的褲管,人也站起來後。嶽雲卻一個挺剌從椅子上彈起,衝我竟狠狠道,“官家把我投入牢裏去吧!!”

我驚奇地看著嶽雲。他似是下了決心,衝口而出更道,“是我刺傷官家,是我把官家推下水----官家幹脆扔我去牢房,按罪處罰我,也好過用這事來脅我順從!”

我隻又笑道,“怎麼?雲兒兩日不在朕身邊,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嗎?朕為什麼要把自己喜愛的心肝寶貝----”

嶽雲又聽到了這類言辭,急怒羞氣之下,大吼了一聲,“官家!!”

我見他真急了,馬上收斂了幾分,歎口氣道,“雲兒,朕愛你所以萬不會脅迫你,更不會用什麼亂七八糟的法子來折辱你。朕隻會正大光明地對你好----隻盼你能乖乖讓朕少操心幾分。”

嶽雲咬牙不語,烈烈皺著眉。

我覺著火候差不多了,又歎一聲道,“既然朕惹你心煩了,就走了罷。不過雲兒,你要知道朕一貫都給你選擇----後日完顏亮要回金國,朕打算給他餞行。雲兒你是屆時回宮陪在朕身邊,還是自己跑去大理寺門口自首,坦白一番對朕無禮的條條罪行嘛……就由雲兒你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