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重重,伺候的人不少,卻無人敢大聲說話。我打發一幹都在外帳伺候,嚴令不得發出聲響驚擾。

內室早拾掇得溫暖潔淨,嶽雲蓋了被子躺在床上,人卻不肯闔眼,精神猶極力掙紮保持清醒。

我見他緊緊攢著拳,忙捧著他的手,放入被中道,雲兒,你先好好休息會,待藥熬好了,朕再叫醒你。

嶽雲搖搖頭,勉強道,官家……臣怕臣這一睡,不知何時才能醒……

我忙去捂他的嘴,急切道,不許說這話----方才醫官不是說了嗎?雲兒中毒不深,服藥好生調養幾天就會慢慢康複。雲兒不許亂說話。

他抿緊唇。

我再看他受傷手臂:醫官施針刺穴逼毒,現在雖然敷了藥,卻還是青腫一截不得動彈。

嶽雲望著我,聲音低微道:幸虧官家……話未說完,他闔目輕喘,似是支持不住。

我摸摸他的鬢角,澀然對他道,“雲兒,是朕害了你。”嶽雲聞言,微睜眼眸,卻是執意道:官家切勿再找那些女人……

我隻忙點頭應道,“朕萬事都依從雲兒。”給他掖好被角,伸手進去緊緊握住他的拳,輕聲說道,“雲兒,你安心休息,朕會一直陪著你……你韓伯伯父子已暫時領兵往北屯守,朕讓他們帶了部分嶽家軍的旌旗,雲兒說千萬不能走漏了消息,朕也依言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出營地,咱們駐軍在此,就讓揚州官員軍民以為朕要突發考察吏治……雲兒隻全心全意休養幾日吧。”

這般聽我東一句西一句地說,嶽雲終於也不得不鬆懈下來。他昏睡中,呼吸時而像透不過氣般粗重,時而又綿長得幾乎不可聞,燭光下臉色也透出蒼白,我望見了,心痛不已,卻無計可施地緊緊拉住他的手。

一個時辰後,黑黝黝熱騰騰的湯藥總算送到了床前,我低低喚了嶽雲好幾聲後,見他懵懵懂懂地睜了眼,忙將他扶起,又讓人趕緊墊幾個軟枕在他背後讓他靠著。

再端起藥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顫顫巍巍地送到嶽雲唇邊。

他看我一眼,視線接著再落到站在後麵,拱手伺候的蔡公公身上,低微道,“此事不需官家……”

我隻道,“雲兒對朕才有救命之恩,朕做什麼都是應當的。”又見嶽雲似乎靠的不太舒服,忙先將碗擱在床頭,自己坐在他身後,輕輕攏著嶽雲,讓他靠著我的肩膀,再拿起碗,環住他。

他仰頭望向我,我的下頜抵住嶽雲濕潤微涼的額頭,低聲卻堅定道,“雲兒,先吃藥。”

銀勺與碗邊相碰,發出細微的聲響。雪白的勺子在濃黑的藥汁中攪動,漾出苦腥味來----嶽雲無奈,淺淺啜了一口。

我見他眉頭立時擰起,知道這藥味道難吃,剛要說話,卻聽嶽雲穩住喘息,無力道,官家,不用這般……官家且抱穩了我,再將藥碗送到我口邊吧。

我嗯了聲,伸手先撥開幾縷貼在嶽雲額頭的發絲,再讓他靠坐得更直了些。端起碗,對著吹了一圈,自己搶先抿一口,覺得雖然苦,卻絕不會燙傷了他。

這般,才把藥碗送至嶽雲唇邊。

他略掙了掙身子,抿抿唇,竟然埋頭,大口大口地飲起藥汁。我見他喉結上下哽動,更是小心翼翼地略略傾斜手腕----隻覺手中越來越輕----嶽雲猛地一轉頭,閉目深深呼吸,原來那碗已經被他喝得見底了。

我不敢驟然抱著他躺下,又摟了他一會,聽得嶽雲的呼吸均勻了些,才緩緩伺候他躺在高枕上,又將被子拉高些。

蔡公公極會伺候人,此時悄悄躬身走近。我一見他準備好的東西,頓時點頭。先用溫水蘸了絲帕,小心地給嶽雲擦了臉。再捧起一杯香茗,喚他道,“雲兒,漱漱口,含了再吐出來,朕怕苦味留在你舌間。”